“我的上帝,这是幻觉?”不,这是米迪安的‘天空’!
陶艺大师米迪安亲手制作的‘天空’系列的陶瓷餐具,全世界就只有五套,是所有陶艺爱好者都梦寐以求的藏品,因数量稀少,所以有钱也不一定能够买到,套用一种很老土的说法就是——物赠有缘人。
马丁难得大惊小怪,他闭上眼睛,再睁开,又闭上,面前的盒子里,仍旧整齐地放置着一套陶瓷餐具,简洁流畅的造型,白瓷面呈落天青色烟雨,如江南青烟那种天空,有种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的诗情画意。
祈雪声淡如烟雨的浅笑,将他的全部表情收入眼底,即便是看着,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感,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已经快要冲破她忍耐的极限了。
“你怎么弄来的?”他有些不可思议地望着她,“我的小公主,真是爱死你了。”
她咯咯地笑着,一脸神秘莫测的说:“你不知道米迪安在法国追过我妈吗?我用‘舒娅女士’的名义赠送歌剧演出票,并暗示他‘舒娅女士’的女儿很喜欢他的‘天空’系列,于是……”
“于是便手到擒来,功德圆满,阿弥陀佛。”他顺势就拉下去,双手合一,装出一副虔诚的模样,把她又逗乐了。
下午终于下雨了,干净透明的雨丝,淅淅沥沥地打着翠绿的叶子,释放出更为清新的植物气息,它们顺着屋檐落成透明的线条,这跟都会里车水马龙间的雨是不同的,喧闹散尽,犹如世界断层的隔面,安静,怡人。
祈雪声爬到阳台,摊开掌心去接着那些冰凉的雨滴,她突然想起以前跟在马丁后面是海边玩耍,他抱起她甩进海里,她吃着涩涩的沙子,喝着咸死人的海水,像个深海女妖般诡异地爬上来,而他,居然一边笑一边夸她漂亮。
漂亮?
在母亲舒娅从小对她的言传身教下,她只知道端庄、优雅、高贵、淑女这些形容词才代表漂亮。是马丁她开启了另个世界的门,让她明白,原来洗掉所有的妆,一头沙子一耳窿水,也有纯真自然的漂亮。
还记得那一天,她气急败坏地在他的肩膀上咬下一口。
“那个伤口还在吗?”
伤口吗?马丁有一瞬的恍忽,似乎是想不起来那个伤口的位置,顺着她的眼神转而看向自己的肩膀,他才有点极淡的印象,“好像是你咬的。”
其实现在,他已经记不清那个伤口的来历了,但能在他的身上留下印痕的,数来数去也只有两个人。另一个人留下的印痕太深刻了,让他想忘记都难,所以记不清的这一处,应该是就是祈雪声小时候留下的。
“我想看一下。”马丁记不起牙印的事让她有些失落,希望那个印子还在,如果不在,她并不介意再补深一些的。
女人总是这样,即使一段感情说不出口,也要留下个痕迹,不知是想让对方记住,还是想让自己记住。
“看什么啊,都已经好了。”他笑着说,但还是走过去了,陪着她一起坐在阳台上。
很执着地解开他衫衣的扣子,她倾身上前,仔细地看着他右肩,有些淡得已然看不见的齿印。她狡黠地偷瞄了他一眼,舔了舔牙尖,张大嘴就咬了上去。
马丁突然感觉到痛,本能地转过来,他的动作挣脱开本来就没有咬紧的祈雪声,而两人的脸颊,却在这样的拉扯下无比亲昵的蹭到了一起。
祈雪声先是一愣,心里有种说不清的感觉在揪着她的心,一阵阵痛,马丁很快移开了,并笑呵呵地缓解着突然变得尴尬的气氛,唯有她的心,浓浓的失落感。
也许是内心中有太多不安分的感情,于是她做了连自己都不能相信的事——她撑住地板,向他凑上自己的唇瓣。
轰!
一吻落上,她的心都炸开了,那些柔软的,暖暖的情感让她想哭。
但是……
马丁却异常的冷漠,他咬紧牙齿不让她继续进入,这感觉更像是他紧闭着心门,禁止她的入内。
她的心,痛得很厉害,像是生了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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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下得温度降低许多,到了晚餐时分,突然到了很多客人,酒室的包间和温泉池里都满客了,狄辛洛在上客高峰期客串服务员,他将食物送进每个人的房间里。
方星辽跟斯未寓房间的阳台连在一起,只隔了半道单薄的墙面,酒足饭饱之后,两个都像懒猫一样身在床铺上睡着了,夜雨时停时落,淅淅沥沥地串着凉风,吹得不想醒的人,打个阿嚏惊醒。
抽着面纸揩掉长串的鼻涕,她将脸转向阳台,一眼望去,有些细碎的光,打照着外的树影,她踱步上前,撑着阳台向上望,雨还未停,有些冰凉的雨滴溅上她的脸颊。
因为有雨积云的关系,天上没有星星,连月亮也很暗淡,那些入眼的细碎光芒,正是屋顶上面的一长串像彩灯般的小型探照灯。
阳台的对面,黑漆漆地没有开灯,方星辽倾了倾身子,想往里面探望,但却什么都看不见,于是,她在不到一米高的隔墙上挂了一条腿,撑着身子想翻过去。
“大晚上,你怎么像个耗子一样?”斯未寓没有睡在床上,他靠着阳台的墙,一边听着雨,一边睡着。
看到阴影中,他那些覆上暗色的脸,她悻悻地把腿放下来,换上半身挂在墙上,“我睡醒了,想找你聊聊天。”
“可是我还没醒透。”他低声说,然后又懊恼地低吼一声,把身子转过来靠坐,一双不耐烦又拿她没撤的眼神看过来。
“想聊什么?”
“马丁今天说,我应该在人气赛会被P掉。”
按照他的说法,在没有人气淘汰赛的基础上,观众可以重复投票,喜欢A也可以投B的票,但当人气PK战开始,手中只有一次投票权的观众,就把把所有的票孤注一掷地投给最爱的选手。
这也就是,历届‘大红大紫’一到了人气PK战时,即使人气较好的选手都会煞羽而归的原因。
她是以并排一百强成绩,一百零一强的身份进入百强名单的,拼才艺,拼人气,都是一点希望也没有。
“很在意的话,努力点罗。”
“我想求海青老师帮我排舞。”她犹豫着说,回想起他之前讲她一直在依赖别人,心里不免有些难过,“如果我是你,经过系统的学习,本身就是可以发挥的才华,我也不会依赖别人,可是,我不是。”她只是门外汉,五音不全,四肢僵硬,如果没有海青帮她,她就只能在舞台上抛鸡蛋。
斯未寓脸上的表情先是一怔,然后慢慢舒展,松开了眉结,很认真地说:“辽,对不起。”
她一时无法反应,怔忡地看着他,却听他继续说着下面的话——
“对不起,没能看到你为了练舞青肿的脚趾;对不起,在你需要帮助时讥讽了你;对不起,你告诉我要挺下去时我却逃走了;对不起,看不见你的努力还说了自以为是的话;对不起,我只在需要你的时候靠近你……辽,对不起。”
他的话,烘得她心口发热,阵阵发疼,眼眶里一团团的湿濡,忍不住地想向下掉,她伸手捂着,它们却从她手指的缝隙里渗透而出。
“谢谢你,寓。”这句话,哽咽地说不出口,在她的心里深埋着,说了千万遍。
“不要哭。”似乎每次当她落泪时,他总会用这种既无可又揪心的语气说,不要哭,随后便手足无措。
她吧嗒吧嗒地掉眼泪,眼泪被水光刷得亮晶晶,用力地吸着鼻子,想要控制眼泪,良久,水灾才被勉强控制住,她抹着脸,跑进房间,抱了一盒面巾纸和一个黑色小包出来。
将小包给他,自己则抽着面纸处理鼻涕和眼泪。
那黑色的是她的腰包,里面放着钱,手机和一只MP4。
斯未寓的手指轻轻抚mo着MP4上面的金属按钮,低垂的眼角少一抹冰霜,多一抹温柔,犹豫了很久,他咬着牙按下开关。
那些方星辽曾经听过,却完全听不懂的声音,是卡西法留在这世界上最后的声音——
“寓,我想了很久,不是因为凯洛或洛莲娜,别人的错无法改变我们的人生,我必须承认,剽窃你的作品,真的只是我犯的错。
虽然这么说很讽刺,但这是事实,我嫉妒你正拥有我已经失去的才华,所以做了错的事!对不起,还有,我想对你说,能做你的老师,我觉得非常幸运,你是最好的学生,我无比爱你,终有一天,你也会是很棒的音乐家。
我想还给你一个作品,但是,也许没有你的那么出色……”
MP4中,流淌出一丝悲伤的哼唱,颤抖的声线像曲调的变奏,没有狂风般呼啸,没有大风般滂沱,没有烈日般刺眼,却听得人揪心扯肺,潸然泪下。
那些恨,那些悔,那些挥之不去的背叛感和罪恶感,一切的一切,都在这弥漫着淡淡伤愁的未完曲调中,纷纷释然了。
这一夜,有许多人流泪。
祈雪声泡在温暖的池水中,白雾的热气腾着她苍白如纸的面颊,那些眼泪无声地划落,像流星般划过天空,无处觅踪影。
她回想了许多,包括全部的细节,每一处细腻都如针尖扎着她的心,扎得血肉模糊,让她痛得无法安静哭泣。
终于,第一个音节冲出胸腔,她开始抽泣,
隐忍,却又按捺不住的哭声,一丝一丝冲出她的身体,从温泉那个竹制的隔板缝隙中,点滴不落地传入,正在另一端温泉中泡澡的狄辛洛耳中。
温泉的两端,哭泣的人与倾听的人,各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