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辽说:“好,好有缘啊,薇拉老师。”停顿了三秒却突然大喊:“怎么是你?”
典型的反应迟钝症。
“薇拉是我的学生。”葛雷很多余地说了一句,只不过,他看向薇拉的眼神里饱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忧虑。
苍——天——啊!
方星辽向后退了一步,两步,到三步时,被人一脚踹到到薇拉,她刚想要骂人,就见海青噌地冲上来,一副打了鸡血的模样大剌剌喊:“罗嗦什么!跟她比。”掉个头,又揪着她的耳朵,咕哝着提醒:“坏死,坏死。”
经海青一提醒,她才想起脚还绑着到时间就会坏死,坏死就是割掉的‘定时炸弹’,于是,也不耽误时间,她上前跟薇拉站在同一平行线,却又让彼此有空间的位置,随着一个起势,她的左脚足尖在地板上一个滑转,跳起,右脚落地时,以脚跟带领平滑步,鞋钉拍打着地板,节奏稳定,虽然没有薇拉那个登场秀的气势磅礴,但却也自有一番顺畅。
止痛药的效果发作了,不过由于她的舞步中不得不加入的足尖踢,那近五分钟的足尖踢踏独秀,让右脚的痛疼感一阵阵往上转,她的动作开始变得缓慢,不过这时,也到了海青为她设计的单脚跳的动作,她以未受伤的左脚站立,旋转跳起,再以左脚的趾肚着地,连续几个旋转的单脚跳让她受伤的右脚得以缓和。
海青在旁边紧张地看着方星辽的脚,已经接近十分钟的表演了,从那个足尖踢踏独秀开始,她的动作就开始变慢,节奏虽然没有乱,但原计在七分钟内结束的单脚跳滑旋却只刚刚才结束,接下来的动作中,还有很重要的弹跳步,不晓得她能不能做的来。
弹跳步,是以一足站立,在漂亮的旋转之后以另一足着地,拍打敲击地板。
方星辽在做到那个动作时,明显地又停顿,节奏在这个时候开始断了一拍,她忍着疼痛以受伤的右脚足尖支撑重量,跳纵,然后左脚着地,有惊无险地完成了这个动作。
到最后的收尾动作做完,时间向后延迟了二分半的时间,中间断了一拍,虽然不是完美的表演,但以方星辽的程度来讲,再加上脚伤,这已经是很不错的表演了。
所以,当她跳完之后,海青激动地冲上去,紧紧地拥住她,他本来想抱着她凌空抛两下,但看到薇拉已经开始走到中间做起势动作,便停了下来,拉着方星辽站到一边。
此时,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薇拉的身上,刚刚方星辽的表演虽然没有十全十美,但还算是中规中矩,从新手的程度来说,可以拿到中等,甚至于中上的分数,做为第二出场的薇拉,如果没有压倒性的表演,很难取胜。
从第一个起势开始,薇拉就开始了长达三分钟的双足尖前踢踏,弹跳、重跺步、滑步踢踏,她的舞步跟登场时相比,足尖击打的速度要快了一倍。
一名优秀的踢踏舞者,无论多快的节奏都可以驾御,所以很多舞者都会将快速的节奏做为炫技,薇拉也不例外,她长达六分钟的弹跳踢踏,将先前的节奏冲到三倍一步,那丝毫没有紊乱的节奏,让在场的所有的都瞠目结舌。
“她太快……”方星辽喃喃自语,不知道为什么,她总是觉得有些不舒服,关于薇拉那急速的踢踏舞步,让她有种为了快而快的‘炫技’感,而失去了薇拉在登场秀中的那种震憾感受。
葛雷紧紧地盯住薇拉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步伐、每一个跳纵滑步,每多看一眼,他的眉头越发拧紧,悬在身侧拍打的手指也渐渐停了。
“什么是踢踏舞?”葛雷似乎在喃喃自语,只不过,不知道这个答案是问谁?又渴望得到怎样的回答。
终于,在极复杂多变的动作中结束一场华丽的表演。
轻轻的掌声如裂缝般,在凝固时间中慢慢扩大,一丝丝地裂开,最后变得如雷动的掌声,在这些掌声中,薇拉惨白着脸,转向方星辽,喘息着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葛雷高傲的脸孔如同俯视全城的君主,冷冽的眼神如冬末春初里最后一抹冰雪,他缓缓地走向薇拉,不顾风云变色,不顾满堂哗然,静静地说了两个字——“平局!”
“为什么?”
脱口而出的是薇拉,她的嘴唇发白,眼神中闪过一丝淡不可见的疲累与不可置信,“难道我跳得还不如一个新手吗?”
薇拉虽然跟葛雷学习舞蹈,但她本身也是拉丁舞的教练,多年的舞技若跟一个菜鸟平局,那跟输有什么两样?!
这个方星辽,别人不清楚,她还不了解吗?她毕竟是KAS的舞蹈老师,眼见着像木头人跳机器舞的方星辽在比赛中跌跌撞撞,不知是走了什么****运,能进一百强?更不知道海青的脑袋被什么东西给踢了,居然一直帮着方星辽排舞,把明明可以跳到一百分的舞,跳出被人取笑的四十分。
像这种人,葛雷居然会安排斗舞?居然会宣布平局?
“我没说你不如她。”葛雷面无表情,顿了顿,说:“我只是说,你跟她是平局。”
“可是……”薇拉还想辩解,却被葛雷抬手阻止。
“我要改变规则,还是你们两个比赛,不过你们一起跳,谁先停下来,谁输。”
什么?谁先停谁输?
方星辽的足尖开始一阵阵痛了起来,她有点局促地回头看了一眼斯未寓与海青,发现那两人的脸色也青的厉害。
其实,她压根儿没有想到,在薇拉那场华丽的表演之后,葛雷会宣布平局。
但薇拉的脸色是怎么回事?白得一点血色都没有,连嘴唇也一阵阵发青?难道说,跳那种快节奏的踢踏舞之后都这样?
“你们休息一会儿,开始了叫我。”葛雷不再理会一屋子叽叽喳喳的人,独自一人走向窗边,安静地向外望着。
海青冲上前,擂打着窗框,气愤难耐地低吼道:“你这个人怎么老是这样?我不是已经在电话里跟你说的很清楚了吗?阿辽的脚上有伤,她不可能坚持太久的!”
葛雷的眼神,望向窗外,静得有点奇怪,良久,他才慢慢出声:“如果她选了其他人,也许……可是,她选了薇拉。”
或许,这就是人们经常说的那种,冥冥中的天意吧,方星辽对抗薇拉,这两个人都拥有强悍的毅力,撇开踢踏舞的技巧,这将会是一场完完全全的毅力的大对抗,因为……
“薇拉,她没有健康心脏。”
这个被强大毅力支撑着,用破败的心脏,跳跃起在舞台之上的舞者,在一年之后,半年之后,甚至更短的时间之后,便再也不能继续跳舞,或许,跟方星辽的斗舞,将是她生命是最后一次有关舞蹈的对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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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未寓真是爱岗敬业的好同志,那一厢葛雷才说休息一下,这一头他就拖着方星辽往停在楼下的车里奔。
虽然葛雷看起来就不是会打同情分的人,但方星辽却不想扮可怜博同情,所以这一回真是打落了牙齿落血吞。黑色的车门一拉上,里面便传出撕心裂肺的鬼哭狼嚎,这让经过的路人不禁怀疑车主养了头穷凶极恶的狼。
那些止血的绑带缠得太紧,结结实实地缠住她的伤口,里面一层的都已经被血浸湿了,应该就是她那个单脚跳的时候流的血,斯未寓把沾染上血污的纱布扔掉,给她上了药膏后也不缠纱布,就让它光脚晾着。
“你还要再跳吗?”那个脚趾似乎已经支撑到极限了。
方星辽点点头,又摇摇头,又点点头,两眼那个眼汪汪呀,眨巴了半天,只说了那么一句:“还有止痛药吗?”
“有你那么吃药吗?”
他的脸冷得像冰雕一只,凝着同样覆上冰雪的黑瞳瞪着她,虽然不言语,却也似乎说了千言万语。
方星辽开始吭吭唧唧,“青春哪能不流汗?成功哪能不流血?出来混哪能不挨刀?跳踢踏舞哪能不伤脚?你没看那个薇拉老师,一场舞跳下来之后像心脏病发作。”
闻言,他的眉毛向上轻挑,缓缓开口:“薇拉老师,她的确有心脏病。”
“怎么可能?”她感觉到惊讶极了,但见他一脸认真的表情,并不想是在开玩笑,不由嚅嚅地说:“真的,是心脏病吗?”
斯未寓点头。
他之前为了表演,请薇拉帮他排练拉丁舞,有一次,他偶然撞见薇拉在休息室里昏倒,便知道了她有心脏病的事,也是因为如此,便更觉得她的每一次舞动都十分难得,那似乎是在倒计时的舞蹈生涯中,拼命旋转的蝴蝶。
这也是,为什么他坚持让她向薇拉道歉的原因。
方星辽的嘴张张合合,她的脑海中不禁出现那些节奏超快的踢踏声,或许因为那种‘啪啪’的声音单纯的如同,被斯未寓称为‘心脏跳动声’的鼓声,是充满希望的生命之音,所以才总让她那么深刻地记住每一种节奏所带来的震撼感。
而现在,她却感觉到悲伤,那单纯而充满希望的踢踏声,在她的耳边却响起了如同‘少年武士赴死’的悲壮与凄凉。
薇拉,谁能让她停下脚步,回头望一眼身后同样美丽的风景呢?
谁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