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不要投胎啊?
米果果两手拽着她老公的衣襟,一双迷离着水雾的眼睛毫不掩饰地流露出哀哀祈求的神色,专心致志地望着他的脸。
自从回到阴司交差之后,米果果就一直不放心地跟在她老公身后,直到现在,龙颜将一枚转生玄玉令递给宋言潭,他言谢后收下,正要起身离去。
然后米果果就扑上来了。
“我不要你走。”她知道自己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很丑很难看,可是她就是忍不住啊:“我不要你走,你不要走好不好?”
“……苏璟兰,你适可而止!”龙颜一而再,再而三地忍受,这小女人居然毫无觉悟地得寸进尺,到最后逼得他终于爆发了:“再不退下,就地正法!”
不是你,而是他。
最后六个字写在眼中,他相信她再白痴也能读懂。
汪汪的泪水在米果果眼眶中打转,她费了好大劲儿才忍着没当场哭出来。
可是那双手仿佛已经不属于自己,死死地拽着,怎么也松不开。
局势进入了两相僵持的状态,周围的空气异常地沉闷下来。
宋言潭望了她一眼,叹息口气,伸出双手轻轻挠了挠她的手心,哄逗着米果果绷紧的十指缓缓松懈开来,然后才渐渐滑落下去。
宋言潭要是再猜不出来眼前这名少女的身份,他就算白活这么二十多年——能对他流露出这种相夫教子表情的,除了他老婆之外,这世上还真找不出第二个人来。
从前果果不开心闹别扭的时候,他就经常搂着她,轻挠她的手心逗着她玩,这么多年,这一招潜移默化地流传下来,已成为两人心照不宣的秘密。
可即便他认出她来,又能怎样呢?
龙颜大人已下了逐客令,他现在不过一介孤魂野鬼,幸亏加身清白兼姿容才艺双全,这才有幸得阴司第九层平等王赏识,送来这‘卧龙殿’镀金。
不是每具灵魂都有随意选择投生家族权利的,也不是每具前世为人的灵魂都能转世再为人的,他已经深受九殿阎王诸般眷顾,即使顾念夫妻情分,神智清醒如他,也知道自己没资格在这里陪着老婆瞎闹腾。
宋言潭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回头。
他害怕自己一回头,就再也走不了了。
米果果趴在高大庄严的卧龙正殿朱红色顶梁柱上,眼睁睁地看着她老公渐行渐远。
她知道他永远不会再回来了。
眼泪不争气地就要往外涌,任凭她费尽了力气也阻止不了。
龙颜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她讨厌他,不想让这家伙看见自己懦弱的样子。
拼了命地忍着,直到再看不见老公身影了,米果果这才拿衣袖掩了脸,拔足往内殿方向狂奔。
受不了了,再也受不了了,必须要找个地方痛哭出来才行!
厕所在哪里啊……?
再不济有个什么人迹罕至的旮旯地儿也行啊……
偏偏她一大路痴,又兼初来乍到,这种状态下哪里还辨得出东南西北,一通瞎闯的结果,只看见那丫鬟仆役跟逛菜市场似的多,哪里有容她发泄的地儿。
无头苍蝇似的乱转悠了一通,好不容易找到一处清静所在,门口还设有四名专门把守的侍卫,米果果冲进去的时候,其中一位似乎还伸手拦了一下。
没拦住,被他旁边的同行制止了。
两人叽叽咕咕说些个什么她才没心思去听呢,她正专心想要找个地方可以痛痛快快地哭出来!
米果果瞎摸着冲进其中最大的一间卧室,关上门,想也不想就往床底下爬。
房间太大了,哭起来没有安全感,躲床底下就好了。
爬到一半,她呜咽着哭了两声,发现这床底空间太矮了,这具身体虽然生得瘦弱娇小,可毕竟有十五、六岁的模样了,那么低矮的开间,还是嫌太憋屈了。
于是米果果一边两眼水汪汪地往外大滴大滴地躺着泪水,一边又磨磨蹭蹭地从床的那头爬了出来。
虽然很显然床底也是经常有人打扫过的,可是这么爬了一圈出来,果果还是弄得一身脏兮兮的,特别是那张脸,布满灰尘的同时又涕泪纵横着,被她伸手胡乱涂抹一通,跟花猫似的。
老天爷,你太欺负人了,连哭都不许我找个地方安安心心地哭!
米果果无助地跪坐在地上,大口抽泣,一边呜呜咽咽地哭着一边左右环顾。
房间布置精巧中不失高贵,形状古朴的桌椅摆设更透露出主人清雅简约的个性。
窗户旁还盘卧着一只浑身漆黑的小猫,原本舒展着身子在那里犯懒,这会儿却坐了起来,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虎视眈眈地盯着果果。
米果果才没有心思理会它这么多呢,这会儿她的注意力又转到了房间中央的独脚圆桌下面。
那方圆桌上铺展着一层色泽清淡的镶花纹桌布,褶皱成漂亮的弧度跌落在木质地板上,刚好形成一道独立的空间。
米果果伸手抹了抹脸颊,手足并用,爬爬爬爬地钻了进去。
刚好够将她整个人装下。
米果果双手抱着脚,整个人缩成一团,躲在圆桌底下痛痛快快地YY她和她老公从相识到相知最后走到相守的过程,好几年呐,可够她哭一阵子的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她终于涕泪纵横地YY到他们第一次接吻,彼此缠mian于对方温柔的红唇时,忽然听见房间的门‘吱嘎’一声,开了。
一脑袋黑线啊。
两只眼睛哭肿得跟桃仁似的果果急忙压低了啜泣声,一双爪子死死地拽着膝盖上的罗裙,眼泪却依然犹如奔流之势夺眶而出。
看不见桌布外面那人的行迹,果果只觉得那双脚在门前迟疑了片刻,接着关了门,然后转身走开。
米果果正在暗自兴庆,谁知眼前白光一闪,面前的桌布大幅度掀开,龙颜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俯身望向桌子底下的小东西。
哭得那个凄惨哦……或许米果果自己还不知道,她现在那张脸啊,已经‘好看’到那种程度了——满面通红中又铺散着厚厚一层尘埃,然后眼泪还在上面划出一道一道的溪流,又被她一双手涂抹得花成了一团,再加上一双又红又肿的兔子眼睛,瞅着比唱大戏的还有味道。
偏偏即使这种时候,任凭她瞠目屏息,那眼泪还是止不住地一个劲儿往外涌。
米果果悲哀地望着龙颜。
不要看我,不要再看了……
她努力喘息着,咽喉哽咽得根本吐不出一个字来,只好别扭地扭了扭身子,转过背伏在圆桌中间作为支撑的柱子上,把整个脑袋都埋了下去。
瘦弱纤细的身子一起一伏地颤抖着,看上去很可怜的样子。
龙颜看了一会,不动声色地将桌布又放了下来。
然后他不知从哪里翻出一只小碗,就着桌子上的茶壶,倒了大半碗,端起来放在地板上,掀起桌布一个小角,将它送了进去。
龙颜静静地在桌前站了一会,听见桌底下传来小动物一口一口喝水的声音,半晌,一只空碗从桌布里面递了出来。
“……”龙颜看了一眼,略抽动了一下嘴角,没有去拾,转过背又开门出去了。
不一会,缩在龟壳中的果果正在进退两难之际,忽然听见外面门又开了,细碎的脚步声传来,似乎进来了好些人。然后她屏息静气地仔细聆听,头顶上似乎传来杯盏交错之声,一阵喧嚣之后,所有人又规规矩矩地关门退了下去。
……
要不要出去啊?
米果果犹豫着,又唯恐房间中突然进来个人,看见自己这副模样……真真叫人羞得无地自容。
正这当口,忽然闻到一阵熟食喷香诱人的味道,果果下意识地咽了咽口水,刚才哭得带劲儿还没觉得,这会儿回过神来,才发现肚子里‘咕咕’直叫唤,好像饿了好些时候了。
她咬了咬牙,又抓起袖子使劲往脸上抹了两把,这才想转个姿势从桌子底下爬出来。
疼~疼疼疼疼疼………
一个姿势坐久了,动一下就浑身酸疼得要命,米果果呲牙咧嘴地缓缓揉搓着腰板和膝盖,好不容易熬过了那股酥麻的劲头,这才敢壮起胆子往外爬。
也算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吧,米果果总算手脚并用爬上了椅子坐在桌前,面对一桌子丰盛的美味佳肴,让她诧异的同时,登时将一肚子苦水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也没跟谁客气,十指大动,拿出饿虎下山之势,面对美食风卷残云。
吃饱喝足之后,果果舒服地打了个饱嗝。
哭得太久了,眼睛肿得厉害,吃饭的时候好几次都想要闭上,勉强支撑到酒足饭饱,米果果觉得非常困倦,她抬眼看了看前面那张又大又软的床,忍不住又昂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好累哦~好困哦~好想睡觉觉~~~
果果低头看了看自己脏兮兮的一身,她也很想去洗个澡,可是无奈的是眼皮子已经肿得完全撑不开了,只好凑合着梦游似的勉强将罗裙脱下来,又在脸上抓了两把,然后爬上那看上去舒服得死人的床,被子一裹,不消两分钟就沉沉酣睡过去了。
就凭她那种智商,是觉悟不到自己干嘛了的。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龙颜站在房间门口,好整以暇地望着那整个人呈大字型平躺在自己床上的女孩子,看着她微张着小嘴,一边流着梦口水,一边不安分地扭来扭去,随随便便露出肚兜下大片雪白的脊背,却提不起丝毫yu望。
“呃,那个,”身后负责善后的朱大总管颇为汗颜地举起袖子拭了拭额上的冷汗,卑躬屈膝道:“大人息怒,属下这就去请苏姑娘回房歇息。”
“不用了,”龙颜淡然垂眸,转身往外走去,吩咐道:“让她睡吧,记得明天把房间里的物件彻底撤换掉就行了——我说的是全部。”
朱大总管流着冷汗躬身诺诺领命,十分惋惜地看了一眼那么大一柜子书籍以及书桌上价值连城的各式摆设,只不过主子一句话,说毁了就毁了。
“对了,”龙颜想起什么似的停下来。
朱大总管急忙尾随上前,点头哈腰道:“是是,奇珍异宝、古玩书籍,属下自有分寸。”
龙颜瞄了他一眼,轻描淡写道:“除了那只猫,其他你自行斟酌着办。”
“……是。”
朱大总管忍不住满怀怨愤地又扫了那半裹锦衾的幼弱少女一眼。
这小女人活腻了是不?才来多久啊——竟敢色胆包天爬龙颜大人的床,也亏她做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