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果果深深地皱眉,埋下脑袋,支撑着身子爬起来,伸手拍了拍衣裳上的灰尘,一抬头,掠过重重刀光望向距离自己三丈开外的龙颜,眼神中再也没有旁的感情,平静得一如无风的湖面。
不知怎地,龙颜突然觉得,那具好不容易仿佛被点石成金的少女的躯体竟在那一瞬间散尽了灵气一般,居然好像一尊石像似的压抑地、憎恶地注视着自己,她甚至都不会求饶!
原本那样柔软弱质、谦和稚气的女孩子,忽然一眨眼的功夫,变成一道拥有强大执念的精神凝聚身影,她不再如清水般温润柔软,而化作愤怒炙热的烈火、坚不可摧的寒冰!
“若要动小绒,你先杀了我。”一个人的愤怒,怎样才能算达到极致?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气得晕了头,可是她知道,她不会,也不能容忍他做出那种残忍的事情。她本不是那种好像烈士一般会英勇就义的少女,如今却被他逼迫到这种地步,就连她也不禁升起想要以死相拼的怨念来。
如果要她眼睁睁看见他将小绒生生折磨至死,还不如她先死在他面前干净。
果果眼中涌出酸涩的泪水,咽喉中仿佛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了一般,哽咽得难受。
她那么努力地,想要好好地活下去,她只是想保护她喜欢的孩子而已,没想到,走到今日,竟已到了尽头。
她从来不曾真正讨厌过龙颜,哪怕现在,她仍抱着一丝希望,要是他能放过小绒,该多好!
眼泪顺着面颊一滴一滴地滑落下来,果果瞪大双眼,好像感觉不到一样,望着龙颜,静静地向他走去。
活也好,死也罢,怎样都无所谓了。
架在面前的刀光剑影迟疑片刻,多数在苏姑娘靠近之前避讳地撤下,最后三重刀桥却死死地拦在她的面前,近侍恭敬却冰冷地要挟道:“苏姑娘,请止步,否则别怪我们做属下的不手下留情了……”
一句话没说完,只见米果果脚下丝毫未停,竟以自身血肉之躯不要命地撞了上去!
疼……
刀锋锐利地滑过肌肤,疼得米果果陡然浑身僵硬起来,眼泪不争气地一个劲地往外涌,换做寻常,这种情况她早就尖叫不已,可是现在,她突然觉得有一种即将要解放的快感,更何况咽喉哽咽得那么苦,根本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我要死了……
那一刀从脖颈旁边抹过去的时候,这个念头突然撞进米果果的脑海。
仿佛时空流转,她又看见人世间最后一抹残阳,炫耀地照射进茶色的车窗,老公拼了命地抱住她,眼中溢满悲苦绝望的神采……
终于,我也要死了。
想到这里,果果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皱紧眉头无声地哭了起来。
身子轻飘飘地向前扑去,双手下意识地往前伸出,却抓不住任何东西。
近侍显然没想到她竟然以这种姿态不要命地扑过来,撤退不急的刀锋在果果身上划出数道长长的伤痕。
鲜红的血珠与晶莹的泪珠同时飞扬起来,米果果痛苦地闭上双眼,仿佛有一瞬间的腾空,接着却又无力地软倒下去。
落地之前,却被一双手接住了身子。
龙颜从没见过这样的女子,不知该以傻瓜或者贞烈来形容她这样的行为。
也幸亏近侍训练有素,只不过是想吓唬吓唬她而已,否则就凭她方才那自杀式的扑跃,估计已经被大卸八块。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出现这么奇怪的场面呢?
自己真的做得这么过分么?
决绝到这孩子竟然要以死相挟的地步了?
“龙颜……”正当龙颜双眉紧锁,于心不忍地将那丫头拥入怀中的时候,一双染血的爪子忽然不顾一切地抓住了他的衣襟,果果抬起头来,满面泪痕,呜咽着,哇哇嚎哭道:“人家被石子拌了一跤……”
龙颜那表情一时间说不出是想哭还是想笑。
“我好疼呀,我要死了……”都是他害的,抓住他,死也不松手,撒娇赖皮放声大哭的同时,顺便摸鱼揩油:“龙颜,龙颜,你不要欺负小绒了好不好?小绒好可怜,你饶了他吧,好不好?好不好?”果果不依地一边耍赖一边环抱住他的腰际,一颗脑袋一个劲儿地往他怀中滚来滚去地蹭蹭。
“好,好……”唉,他原本也没真想弄死谁,只不过那小子性子太过猖獗,下手责罚的时候才略重了一点,谁知道一旁隔岸观火的这位闹腾得比摁地上抽筋扒皮的更甚,无可奈何之下只好作罢。
一昂首,看见被侍从强拽出来的小绒面色苍白地半倚在门前,不知是否由于之前被逼饮下辣椒酒的缘故,此刻显得极其虚弱,就连一双嘴唇都泛出一抹浅淡的紫色,紧紧地抿成条线,根本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小绒是有武功修为在身的人,只是身受重伤,又被逼灌下烈酒,勉强压抑着内火不至于剧毒攻心导致浑身脓疮遍布已十分的勉强,这种身体状况,连站都站不稳,哪里还能说话?
看见果果为了自己舍生取义的行径,就算骄矜狂傲如他,也不禁深受感动,见龙颜一眼望过来,小绒勉强支撑起身子,收敛戾气,微微垂首屈服。
自幼身负复兴大业的孩子,最懂得能屈能伸,有足够实力扬眉吐气的时候,他不会放手错过任何一个机会;受情势所迫寄人檐下,又不得不看主人脸色的时候,他懂得暂时的隐忍。
小绒本仅着一袭淡兰色宽松小衣卧病在床,此刻生生被人硬拽出门,蓬头赤足,一头及腰的青丝散乱地随风乱舞,又低垂了眉眼,一声不吭,看上去十分柔顺乖巧的样子,龙颜见状,心中气也消了大半,便又微微撇了撇脑袋,示意仆从们送小绒回房,好生侍奉。
再垂首望向果果,只见她闹腾了半晌,哭得极累,又过了平时休息时间,这会子居然依偎在自己怀中沉沉昏睡过去。
反观她身上的伤痕,皆不深,不过皮肉之伤而已,看上去鲜血淋漓,其实雷声大雨点小,并无大碍。
龙颜深吸口气,刚刚缓过心神,忽见怀中的宝宝不安分地扭动着身子,‘依依呀呀’呻吟起来,呼唤道:“龙颜……”
“嗯,我在。”
“我想吃~小笼包子……”她闭着眼睛,抬起爪爪,努力比划着:“我……要吃小笼包子,要鲜肉的,皮很薄肉很嫩的那种唷……”
不知怎地,明明她已经受伤,可怜兮兮的样子,很需要人好生呵护了,龙颜抱着那小东西,却又冒出想要一把掐死她的欲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