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阿哥脾气冲，率先冲到康熙面前跪下，给康熙和德妃请了安，看也不看太子，便迫不及待的高声嚷嚷道：“皇阿玛，您这是耍奸谋，儿臣不服。”
满屋子的人，连同我，闻此言都吓了一跳，我猛回头去望十四阿哥，差点蹦起来，想看看他到底疯了没。
十四阿哥脸上带着那种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就了解到的固执和傲气，直挺挺看着康熙，并不低头。
康熙雷霆大怒，一拍桌子，德妃吓得慌忙赶上前拉住十四阿哥，劈头盖脸一巴掌扇下去，哑着嗓子哭骂道：“胤禵，你疯了吗？你这是和君父说话的规矩？还不快跟我跪下给你皇阿玛赔罪。”说罢，不由分说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强按着十四阿哥的脖子跪了下去，向着康熙泣道：“皇上，胤禵年纪还小，不懂规矩，您别生气，臣妾代胤禵给您赔罪了。”说罢，深深叩头下去，再抬起头时已是泪流满面，眼中充满愧疚和懊悔之情，皱眉企盼的望着康熙。
十四阿哥大概是给德妃这一巴掌扇懵了，愣了半晌，也觉出自己今日失了常，便由着德妃按着自己跪了，气焰也就下去了一半，但他性格倔强，是属于那种就算明知道自己错了也不认错类型，虽是跪了，却仍是气鼓鼓的阴沉着脸，别过头去不做声，直到德妃又转过头来训斥他，他才不情不愿的板着脸向康熙叩了个头。
太子本来一直佯装愁容，站在一边，眼珠子咕噜噜转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康熙淡淡看了他一眼，他愣了一下，才垂下头去不做声。
四阿哥带着十三阿哥蹭了过来，他面上常年古井无波，看不出一丝波澜，十三阿哥却一脸奇奇怪怪的偏头看我。
我跪在地上，膝盖麻木，已经没有一丝感觉，明明知道这个时候回头去看不好，却还是没忍住转头去瞧了一眼十三阿哥，和他的目光一碰触，两人齐齐别转目光。
四阿哥和十三阿哥给康熙和德妃请了安，四阿哥见德妃哭得满面泪痕，眼圈一红，膝行上前，流泪道：“都是儿子不孝，惹额娘生气了。”说罢，从怀里掏了帕子出来给德妃擦泪，又偏转头去轻声呵斥十四阿哥，“老十四，你没瞧见额娘哭了？还不快赔罪认个错，愣什么呢？”
十四阿哥本来还算老实，一听四阿哥的话，又要跳起来，被德妃下死劲按下了，他看了四阿哥半晌，从鼻子里冷冷哼了一声出来，道：“四哥，臣弟劝你别管，你打量你做那些事我不知道吗？只不过不稀罕搭理你罢了，你……”他还要再说，德妃受不住，哭着大喝一声：“胤禵，你闭嘴。”十四阿哥这才噤了声音。
德妃哭了这半日，连气带悲，一口气没接上来，晃了一晃，身子向旁边一歪，四阿哥忙一伸手抱住德妃，慌了神，哭道：“额娘，额娘你怎么了？”十四阿哥一见，也自毁路盲，上前扑通一跪，扶着德妃的肩膀，哭道：“额娘，儿子不孝，惹您生气了。”
德妃急火攻心，靠着四阿哥的肩膀，缓了缓，脸色微微好看些，一睁眼见两个儿子都在身边焦急的望着自己，心里也就常亮了些，便流泪拉着两个儿子给康熙叩头。
康熙本来气得直喘，见这情景，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幽幽向德妃看了一眼，闭目叹息道：“云容，你这两个儿子呀，叫朕可说什么好呢？”
他这话一出口，德妃哭得更厉害了，那眼泪就跟断线的珠子一样从白皙脸颊上滚落，携着两个儿子哭着上前，道：“臣妾死罪，臣妾死罪，请皇上发落。”
康熙站起身来，来回踱着步，神情萧索，目光不住在四阿哥和十四阿哥两人之间打着转，最后停在四阿哥身前，用满语问了四阿哥一句话。
四阿哥沉吟了半晌，恭恭敬敬叩了个头，缓缓对答了一句。他的语气认真而荒凉，就好像在用着毕生的精力抵抗已经到来的命运。
我忍不住回头去看他，他也正在看我，他黑湛湛的目光中有些什么东西让我忍不住想拥抱他，我咬咬牙，压下心底忽然涌上的酸涩和悲凉，垂下头去不敢再看，眼泪在眼睛里打着转，终于没落下来。
康熙又用满语问了十四阿哥一句，十四阿哥却劈头又嚷嚷了一声，康熙冷冰冰回应着他的话，十四阿哥起先还很嚣张，声音比较激烈，康熙说一句，他就说上一堆，但几个回合一过，他的气焰就渐渐被压下去。
我正楞乎乎的听着，末了，太子忽然一指十四阿哥，扑哧一笑，惹得十四阿哥脸一红，但除太子外，别人却仍是如常，就是独独吓了我一跳。
十三阿哥始终跪在角落里，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我不敢看他，但我能感觉到他时时刻刻落在我身上的目光。康熙不做声，静静看了太子一眼，他才止住。
康熙又一摆手，门口的侍女掀开杏黄色软帘子，李德全瞥了瞥里边的情况，会意转身，从小太监手里接过一个朱漆大托盘，颤颤巍巍的躬身捧进来，弯腰站在康熙面前。
我跪在地上，看得不是很真，只大致看清上面好像放了有三十左右个绿头牌子，都是反着的，背面朝上，貌似上面还写着字儿，刻着画，还雕着花，很精致。
康熙散散扫了一眼托盘中的牌子，负手转身，命令道：“胤禵，胤禛，这里共有三十面可被赐予宗室子弟的秀女名牌，朕今日准你们先于朕各选一面。”
四阿哥伏在地上，雕像一般，纹丝不动。
十四阿哥却负气抢上一步，随手拎起一面牌子，甩给李德全，李德全瞄一眼康熙，见康熙淡然没有反应，便清清嗓子高声谓身边小太监道：“记档，康熙四十三年，圣指正白旗籍典卫西泰之女伊尔根觉罗氏为十四阿哥庶福晋。”
“儿臣谢皇阿玛恩典。”十四阿哥冷梆梆摔下一句话，看了德妃一眼，愣了一下，摔帘而去。
四阿哥依旧跪在地上，见十四阿哥去远了，转过身来和康熙用满语对答几句，叹口气，和十三阿哥上前一左一右扶起德妃，行了礼，掀帘子去了，从始至终没看那盘子一眼。
我跪在地上，不动声色趁机将康熙仍在我膝下的那簪子抽出来，并着香囊放在怀里，抱得很紧，很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