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时候考虑问题角度的不同,决定了心胸和眼界的不同,如今的燕飞虹算是初步有了一些能够站在众生角度去考虑问题的思想境界了,所以显露出的心胸见识也自是不凡,一番话出口,果然打动了欧阳君鸿。
燕飞虹见欧阳君鸿竟然以大礼相回,赶忙还礼道:“欧阳先生不必如此,那一切目前都还只是一个设想,能不能成还要看天意人为,天心不过是顺势而为,算是勉强开了一个头罢了,以后还多要仰仗欧阳家出力引导、费心良多。”事实上对于结果她还是并不怀疑的,因为在另一个相似的世界里就是这么发展的,那是大势所趋,如今她不过是提前推了一把而已。
欧阳君鸿摇头道:“天心你过谦了,单只是能有这样的想法就已经胜过这世间绝大多数人了,何况你已经在努力去做了!如此功德盛事欧阳家能够作为开创者参与其中,出些力气那是应该的,更何况这件事本身就是欧阳家受益最大。你放心,这一次我会亲自主持督导此事,此外我会联系程、袁、洪、燕四家同力协作,定然会有一个好的结果。”
说道这里欧阳君鸿略微停顿了下又十分感叹的继续说道:“我欧阳君鸿在越州也算有些名声,平日里素少服人,可是这一次对天心你心服口服,你的胸襟让我这个大男人感到汗颜。如今你我二人也算相交莫逆,也不必总是先生、居士的叫了,没的生分,以后我就叫你飞虹,你则直接叫我君鸿即可。”
燕飞虹含笑施礼道:“如此飞虹就谢过君鸿兄厚爱了。”她很不客气的应下了,同时也算将事情敲定了下来。
然而事情虽然定下了,可后续的事情远没有结束,她只是开了个头,算是种下了一颗种子,想要长成参天大树还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努力、经历多少波折呢。远的先不说欧阳家会付出多少人力物力来施行,单只目前她自己也需要给出一些信息和技术上的支持,要知道大海有的可不仅仅是丰饶的物产,同样还有着数不尽的危险。
留下郑瑾收拾饭后的残局,燕飞虹将两人重新请入屋内落座,她将大致的想法和一些初步规划简单说明一下,并将一些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做了下推测,只是见天色将晚,很多东西都已经来不及详说,便与欧阳君鸿约定了时间再详细探讨,也就不再耽搁时间。
嘴巴终于得闲的燕飞虹喝了一大口茶水,露出一个舒畅的表情,不停地说了这么久,也是一件挺累人的事。看到一直默不做声的姜离正一脸有趣的看着自己,心中暗道一声惭愧,她只顾着和欧阳君鸿说话,倒是怠慢了人家好一会儿了,于是便想要补救一下,开口道:“天心为私心有所萦,实在是怠慢贵客了,不知姜公子此来何事,如有所需天心必尽全力。”她对姜离的来意也很好奇,不知是何要事让他们不远万里重履中土?
姜离明白她的意思,他不在意的呵呵一笑道:“居士不必客气,如果这都只能算私心的话那姜某希望天下人都能有此私心。姜离此番来中土乃是为了我姜家的一点私事,对居士并无所求,只是听闻了居士的一些事情后心中佩服,才会跟随欧阳世叔前来一见,此番得见便是足矣,其他的就不劳居士烦心了。有道是见面更胜闻名,居士果然不负盛名,姜离确是佩服的很呢。听闻居士似乎曾经来拜访过姜某,不知所为何事?”
燕飞虹见此也不追问,既然与自己无关那就没必要自找麻烦,万一事有隐私还讨人嫌,闻言笑道:“姜公子过誉了,私心、公心只要是好心就好,没有高下之分的。上一次拜访并无他意,只是恰巧相遇,第一次见到瀛洲海船,一时好奇想要拜会一下,并无特别之事。”
姜离以为她是第一次见到那么大的海船,所以才会吃惊好奇,颇有些傲然的一笑。瀛洲海船天下无双,远远超过如今的中土,自己的船又是其中的精品,他对自己的船很有信心。
燕飞虹见此知道他可能是误会了,也不解释,就当默认了。船她见的多了,她更感兴趣的是船上的人。倒是欧阳君鸿开口道:“说来那天我亦就在船中,若是下人得报及时,我们早已经见面了,如今却是多了许多波折,好在终于还是相见了,也算好事多磨。”
姜离也感慨道:“是啊,若非如此也就没有今日相见的美妙了。”想起一事他眼中闪过莫名的神色,张了张嘴却最终还是没有出声,顿了顿后看着墙上的画又开口道:“听郑姑娘说这两幅画都是居士所作,离有一问不明想要请教,不知居士可否解惑?”事实上他更想问的是那条红色的鱼尾,虽然只是远远的惊鸿一瞥,但他确信自己不会看错。
燕飞虹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自然的回到:“都是闲暇所作,不知公子有何疑惑?”
姜离指着《白马月光图》道:“此画技法独特,意境非凡,空灵生动宛若真马临空,乃姜离生平之仅见,只是不知‘白马月光’四字何解,其中可有什么寓意典故?”对于这一点他确实十分好奇,他觉得这个名字实在与画不符,有些可惜这幅难得的好画了。
燕飞虹莞尔,原来是因为这个,遂解释道:“‘月光’是一匹马的名字,这幅画就是以它为原型所作,因为它是一匹白马,所以才会叫《白马月光图》。”
姜离和欧阳君鸿同时露出恍然之色,原本就有所猜测的欧阳君鸿问道:“可是全万象将军所送的那匹马?我倒是听少羽有过提及,想不到竟是此画的原形。”他从画中深深的感受到燕飞虹对这匹名为“月光”的白马的喜爱。
这次轮到燕飞虹疑惑了,她不确定的道:“全万象将军可是天目城的守将?”
欧阳君鸿一愣,这才想起她似乎也没见过全万象,想不到她竟然连名字都不知道,当初送马之人看来也是糊涂蛋,便道:“全将军之前确实是天目的守将,不过如今正奉命镇守莲城,主持莲城军政一切事宜。就在你离开的第二天他接收的莲城,那天一早我和少羽还陪他一起去拜会过你,可惜你们却已经连夜离开了,全将军也深感遗憾。”
“原来竟是错过了,确实很遗憾呢!”燕飞虹眨了眨一双大眼睛,想不到事情竟会那么巧,“我也一直很感激那位全将军当初送马之情,还想着找个机会道谢一番呢。”
想了想她起身走到画前将《白马月光图》取下,又取来笔墨在旁边郑重写下一行小字:云中散人燕飞虹谢过全将军赠马之情。这是她第一次在自己的画作正面留名,尤其还是留的俗家全名,通常她都是习惯于在画的背面留下作画的时间和“天心”、“飞虹”之类的名讳,郑重些的则会留下“天心居士”,留下俗家姓名的除了早年在彭城时有过一次外就再也没有了。
燕飞虹轻轻吹干了墨迹,对着欧阳君鸿托付道:“我与全万象将军两次错过,想是缘分未到,然而缘分之事天定,也不知何时才会有相见之期,不知可否有劳君鸿兄先将此画转交于全万象将军,以表飞虹对他当日在天目城外慷慨赠马的感激之情?”
“飞虹你尽管放心,我与他族叔全明义是至交,此事定然不会有差池。”欧阳君鸿看见那行字时就已经猜到了,此时倒也并不吃惊,只是不住的感叹:“哎,便宜那小子了。”语气之中大为不舍。
燕飞虹看的好笑:“如此就有劳君鸿兄了,过几日若有闲暇飞虹可为君鸿兄临摹一份肖像,君鸿兄就不必叹气了。”
欧阳君鸿听得大喜,一旁的姜离看的眼热,此时忍不住插言道:“那这幅《孔雀明王图》不如就送给我吧,我瀛洲此时还没佛寺呢,此番我回去之后定当筹建寺庙、招募僧人,好好供奉于其中。”这幅《孔雀明王图》本身亦是难得的佳品,论道繁复华丽实为当世罕见,难得的还是一幅巨幅的神像画,所以他不惜许以重利也要求到。
燕飞虹听他此说还真的是无法拒绝,建庙传法都是大功德,尤其是在还没有佛门势力的瀛洲更是意义非凡,实在没有拒绝的道理,何况她本身也有交好姜家之意,当下便欣然道:“承蒙姜公子厚爱,飞虹感激不尽,可惜我只见过孔雀明王的影像却没有见过明王真身,这幅画虽然耗费我甚多精力,却没能画出明王的神髓,还是匠气过重了一些。”她此时才想起自己顶着居士的名号好多年,受佛家恩惠极重,但好像还从专门未供奉过任何神佛,不由得暗道自己粗心,以后要好好考虑。
一直以来都是保持着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的姜离终于打破平静,露出灿烂的笑容,开心的道:“已经很好了,是居士要求过高了,居士放心,姜离答应的事必然做到,绝不失言。”
欧阳君鸿见此也上前恭贺,这幅《孔雀明王图》虽然在神意的表达上要逊色于那幅马图,但确实是也极为难得的佳作,其技法、风格都是前所未见,绝对是可以传世的精品,他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开口晚了。
燕飞虹即刻动手开始将两幅画进行装裱,对于两幅画她都只是简单地加了一道涂层,然后选用美观耐用的材料制成了卷轴,这样更方便保存和携带。因为姜离说过这幅画是要用来供奉的,只加一道涂层的话恐怕难以长久保存,所以燕飞虹还特意送了他一大张透明的塑料晶板和一些有着密宗风格的藏文图案木框,方便他以后装裱成框。
燕飞虹动手很快,但是完成这些后天色依旧还是有些晚了,两人收下了东西后就一起向着她道别。燕飞虹也不挽留,亲自送他们离开了,至于离情别绪什么的那是一点都没有,因为他们很快就会再次见面。
欧阳君鸿一行人离开后小村立时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燕飞虹一家也一如既往的平静生活,就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丝毫没有流露出将要离开的意思,这让村中的人安心不少。然而燕飞虹自己却很清楚自己的海边假日就要结束了,三天后自己就会离开这个给了自己一段美好时光的小小渔村,虽然也有不舍,但却不会停留,自己只是过客,还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接下来的两天燕飞虹都是在大海和住处间徘徊,白天大多是潜入海中收集各种海产,夜晚则开始整理各种与航海相关的信息资料。造船、地理、气象、医学等等凡是她能想到的都被找了出来,分门别类的开始整理,忙碌的生活也让她彻底失去了度假的心情。
忙碌的时光总是显得更匆匆一些,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这日傍晚燕飞虹特意做了照烧鳗鱼饭,并用龙虾壳和石花菜一起煮了汤,就算是一顿简单而美味的离别宴了。鳗鱼虽然样子不大好,但味道却是极佳,这顿并不丰盛的离别宴获得了全家人的一致好评。饭后一家人在夕阳的余晖中向着大海走去,就如同平日里去沙滩散步般平静自然。村中的人早已习惯了她们一家人没事就往海边跑,没有丝毫的怀疑。
落日的光辉照的沙滩一片金黄,整个海面仿佛都被镀上了一层金,燕飞虹回望着身后安宁而平静的小渔村,心中自然的升起一丝惆怅。终于到了离开的时候,以后可能都不会再来,这里给了自己一段美好的时光,而自己也将给这里一个崭新的未来。
再回首时燕飞虹的心中已再无半点挂碍,所有的情绪都仿佛尘埃般被轻轻拂去,她挥手召出了那艘久违的快艇,带着家人驶向了广阔的大海。小艇载着一家人飞快的消失在一片耀眼的金光里,只留下岸上隐隐传来的呼声在海面上飘荡,终而消散在风中。
《地方志》记载,神光二十六年秋,有天人乘彩云至,落于东海之畔。为黄、贝二村数百人所共见,村人共隐之,年余始为外人知。天人为二女仙,有一子一女,皆居于黄姓之村,月余始去,两村大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