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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欢迎进入猎人的世界

“欢迎进入猎人的世界。”

在距离莱昂古堡一千三百公里以外的山林中,一座幽静的庄园之外挂着一块惬意地在和风中轻摇的木牌,木牌上刻着上述的一句话。

叶寻缓步走进这座猎人公会下辖的分部,平静而凝定的目光隐带一丝警惕。

庄园中种植着以枫树为主的多种高大乔木,配合着布置精巧的藤栏,错落有致的花圃,以及一个个遮阳棚,将宽阔的庄园分隔成一个个和谐而又相互独立的空间,疏疏落落地摆放着格调休闲的木质桌椅。零零星星的猎人便坐在这样一个个闲适而又不失私密的角落里,一边享受着各式醇酒,一边貌似闲聊地交换着情报。

叶寻缓步走过曲折蜿蜒的林间小路,和煦的阳光漏过繁茂的红色枫叶,化作一点点在柔风中飘荡的斑驳光影,宁谧地洒在他身上。

但叶寻却没有因为环境的宁和而完全放松心弦,自从七年前投身到猎人的世界以来,那一丝警惕便从未离开过他的目光。或许就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正有猎人在商讨着他的性命价值多少贝利,甚至一个乃至数个捕猎他的计划已在平静无波的林间悄然生成,叶寻从不排除这些可能性的存在,哪怕七年来他从未在猎人公会下辖的分部中遭遇过一次袭击。

一路上,不少好奇和警惕的目光貌似随意地从林间的各个角落轻轻穿出,落在这个貌不惊人的年轻人身上。黄种人,体型匀称,身手轻健,二十三四岁,这些最表面的信息一瞬间落入到各个隐秘角落的猎人眼中,然后来自各方的目光便陆陆续续地移开。长时间紧盯着一名猎人,必然会让该猎人误以为自己对他有敌意,这样不必要的误会在猎人的世界里一般可免则免。

迎着这一路上的目光,叶寻没有像一些刚入行的初哥一样试图眯起眼来掩饰自己的情绪,而是一直保持着平静而凝定的目光,宽广而平稳的视野,以及一丝对周遭事物的隐隐警惕。猎人是这世上最擅长伪装的一群,不论如何掩饰,猎人们都不会对一个最不起眼的存在放松警惕,与其眯起眼作徒劳的掩饰,还不如放开自己的视野,以保持对随时可能出现的陷阱的应变能力。

这便是七年来叶寻在猎人的世界中学到的生存之道,当然这里面也有赖于他那位神秘的师父从小对他的地狱式磨练。

叶寻从生下来的第二天开始,便在孤儿院中度日,直到八岁的时候,在一个电闪雷鸣的雨夜里,被一个凭空出现的黑洞吞噬,当他的眼前再度出现清晰的事物的时候,已经离奇而不失时尚地穿越到了肯特大陆,置身于他后来的师父的领地里——一座充满巴洛克风格的阴暗古堡之中,而古堡里只住着一个老人。

当小叶寻第一眼看见这个老人的时候,老人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一头苍灰色的头发在浓黑夜色的笼罩下垂落在身后,古板的脸庞上毫无情感波动,一身漆黑麻袍酷似西方传说中地狱恶魔的外衣,那双深邃如黑暗深渊的眸子让小叶寻感觉似乎世上一切荒诞离奇的事件都已不能让这个老人产生一丝诧异,包括有个八岁的小男孩凭空穿越到他的古堡中。

在小叶寻被灌下一瓶神奇的魔药后,他瞬间掌握了肯特大陆的语言,随即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位神秘老人的名字——希波克拉底。

随后小叶寻便深切地体会到这位老人古怪而强悍的逻辑,在完全没有试图征得小叶寻本人同意的情况下,希波克拉底成为了他的师父,并下达了小叶寻身为弟子需要履行的第一项,也是一直持续了八年的一项义务,打扫古堡。

整个古堡的占地面积为四万两千八百三十平方米,这是叶寻后来精确测量的结果,但对于当时年仅八岁的小叶寻来说,他只能感觉到古堡很大很大,他每天打扫得很累很累。

正处于反叛萌芽期的小叶寻当然不会轻易屈服于老恶棍的淫威,在穿越后的第一个月里,小叶寻几乎每晚都尝试着像越狱一样逃出古堡,哪怕这座古堡式的监狱里只有一个狱警。但希波克拉底就像全知全能的魔王一样(叶寻从不用神来形容他的师父),每每在小叶寻即将最后一步跨出古堡范围的时候,突兀地凭空出现在他眼前。这种“越狱撞鬼”的戏码一直断断续续地持续到叶寻十六岁,他被师父批准离开古堡的前一晚。

作为越狱的代价,小叶寻品尝到了各式各样稀奇古怪的魔药,这里面许多都是大陆上魔药师们梦寐以求的绝品,但对于当年的小叶寻来说,那些粉末、液剂、药丸全都象征着原本只能在小说中读到的奇特痛苦,比如万蚁噬心,钢针扎骨,五内如焚,肝肠寸断,脑袋爆炸,血液倒流,神经错乱,幻象丛生,身如木偶,不由自主……最令小叶寻忿忿不平的是,那个老恶棍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让他承受了一夜的奇特痛苦之后,第二天居然一点伤都没有,于是还得像昨天一样又苦又累地继续打扫古堡。

魔药,烙印在叶寻整个少年时代的梦魇,这不但是因为身中魔药所受的折磨,同样也由于学习魔药的恐怖。直到今时今日,叶寻仍然不愿意去回忆那段炼狱般的生涯,但那一间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气息的阴暗实验室却还是时不时地将他从睡梦中惊醒。无数玻璃器皿中装载着被恶心液体浸泡着的恐怖生物,进行腐蚀试验的平台,千奇百怪的瓶子,手术刀一样的各色锋锐利器,以及不同刻度的仪表,这一连串事物的残影早已沉淀到他脑海的最底层,但偶尔被回忆的思绪搅起,仍能产生一阵直达灵魂最深处的颤栗。

除了魔药之外,格斗技的学习是叶寻生命中另一个不可磨灭的噩梦。他无法想象为什么那个魔王般整日与各种恐怖魔药为伴的老恶棍,居然能精通成百上千个不同流派的格斗技,当然,他这一疑问本身并无意义,因为不论他明白与否,都无法改变长年累月在希波克拉底拳脚下挣命的悲苦命运。而让叶寻最为愤懑不平的是,明明被老恶棍揍得重伤濒死的自己,每一次都会像魔术表演一样瞬间痊愈,这不但意味着下一场的痛揍将紧接着发生,更意味着在连番痛揍之后,他还是无法摆脱打扫古堡的厄运。不过长年累月的挨揍好处也显而易见,八年下来,叶寻自信自己已经基本掌握了肯特大陆大部分流派的格斗技,否则日前他也无法凭借短短两个月的观察,便把旋风银剑亚历山大的武技招数、出手习惯、魂力运用等各个方面的细节全都演绎得完美无瑕。

继穿越之后,叶寻人生中的第二个转捩点发生在他十六岁的一天里。在前一天晚上最后一次越狱失败,照常被魔药折腾得死去活来却毫发无伤地清醒过来之后,叶寻被希波克拉底叫到了古堡中央的宽阔草坪上,那里正有一头变异双头地狱犬在等着他。叶寻抬头望着那只比成年大象小不了多少的双头地狱犬,立刻明白这是老恶棍对自己的考验,同时也意味着自己逃出古堡的机会来了,当然,这一机会也可能直接通向死神的殿堂。具体搏斗的过程叶寻已经记不清了,但当中一些血腥残酷而又悲壮惨痛的片段至今仍偶尔在他的思忆中闪过,用最铁血的方式提醒着他,千万不要高估老恶棍本就极度稀缺的善意。

离开古堡之后,叶寻展开了他童年时代便已一直渴盼的冒险生涯,成为了一名专门探索搜寻各式珍稀宝物和神秘遗迹的寻宝猎人,直到七年后的今天。

踏过林间小道,叶寻走进了庄园中央一座依山而建、风格闲适的酒吧里。

“照旧。”叶寻坐上一把高脚木凳,对吧台后面的胖酒保说道。

大腹便便、有些谢顶的胖酒保抹了抹他脸上别致的八字胡,微笑着给叶寻倒了一杯麦酒。

麦色透明的酒液在玻璃杯中轻轻漾动,一股醇和的酒香如同秋风吹过麦田时送来的清爽气息,很对叶寻的口味。当然,他之所以会这么仔细地观赏酒色和品鉴酒香,除了因为对这种胖酒保亲手酿制的麦酒十分欣赏之外,更是出于一名精通魔药的猎人的谨慎,哪怕他这几年来已是酒吧的常客,该有的警惕还是一丝不少。

麦酒入口,一股醇和馥郁的质感从口腔轻轻滑下,让叶寻十分享受。作为一名猎人,必须时刻保持警惕却又不至于紧张,否则还没被猎杀,长年累月绷紧的心弦便足以让任何人在疯狂中崩溃。叶寻很懂得其中的分寸,该享受的时候便享受,哪怕仅是一杯麦酒。

胖酒保一边擦拭着酒杯,一边微笑说:“前几天听到火焰雄狮军旗被盗的消息,我就知道是你,你总是能让人看到惊喜。”

“东西还在吧。”叶寻放下酒杯问道。

“当然,只要你身上的军旗是真的。”胖酒保放下手中正在擦拭的酒杯,领着叶寻走到吧台后头的酒窖,将木架上的一瓶红酒旋动了一个微妙的弧度,一块两米见方的石墙轻轻划开,露出后面的一条长廊。

叶寻跟着胖酒保走进长廊,在之后难以胜数的分岔路上七拐八弯,就像穿越迷宫一样,来到一间十多米见方的宽敞石室中。

这个挖空山体而建造的迷宫并不简单,有精通土系魂力的猎人每天更改道路,除了胖酒保和负责改路的猎人之外,没有人能找到正确的进出之路。如果被困在迷宫中,除非实力超凡到能直接打穿厚重的山体,否则便只能寄望于用妥协谈判的手段来赢得胖酒保等人高抬贵手,放开一条生路。正因为早已明了当中的玄虚,所以叶寻并没有刻意去记忆迷宫中的路径。

“好了,现在请让我欣赏一下那面被无数游吟诗人歌颂至今的军旗吧。”胖酒保很绅士地微笑道。

叶寻带着一丝警惕看着胖酒保,眼角的余光和耳朵的听域监控着整个石室,不紧不慢地解开上衣,将贴身缠卷的军旗解下,递给胖酒保。

“火焰雄狮军旗,这在A级宝物中也属于猎取难度最高的几件珍品之一啊!”胖酒保轻抚着军旗上的火焰雄狮图案,以及大陆最后一位龙骑士的血迹,激赏之色跃然脸上。

“验好了吗?我要的东西呢。”叶寻穿好衣服,平静问道。

“确属真品,可以交易。”胖酒保珍而重之地双手捧着军旗,走到后方的石壁前,石壁上蓦地翻下一块石板,露出后面一个箱子大小的扇形石柜,胖酒保把军旗放进柜中,扇形石柜随即旋转了一百八十度,将背后的一个扇形石柜转了过来,当中存放着一瓶两寸高的药剂。

“‘神赐双魂’,一人份。”胖酒保将魔药瓶交到叶寻手上。

从军旗交给胖酒保,到胖酒保把魔药瓶交给自己,整个过程中叶寻都处于高度戒备状态,只要视野和听域捕捉到任何异样,他立刻就会出手,一瞬间擒下胖酒保。猎人公会的信誉虽然良好,但叶寻从不排除意外的可能性,就像麦克公爵无论如何都想不到最心腹的部下会背叛他一样。

装载着魔药的瓶子像香水瓶一样晶莹剔透,让人能一眼看到当中氤氲流幻的药剂。叶寻仔细地审视了一遍魔药的成色,流幻的变化,氤氲的质感,确信手上的魔药就是自己数月以来志在必得的那一瓶,当下便将魔药瓶珍而重之地揣到上衣的内袋里。

交易完成,胖酒保领着叶寻从一条和来路完全不同的路径走出迷宫,一边走一边玩味地说:“‘神赐双魂’能在原有魂力的基础上,衍生出一种不同种类的魂力,让人能拥有双系魂力。但每一瓶‘神赐双魂’所产生的药效都有所不同,从来没有人能事先判定衍生的魂力会是什么种类,正由于这一点未知,这种A级魔药的价值历来都存在争议,加上卖家开出的条件太高,所以在你之前,从没有猎人愿意为了一种未知的魂力而冒上天大的风险去猎取火焰雄狮军旗,你确实是异数。但我总觉得……”胖酒保说到这里,有意无意地瞥了叶寻一眼,目光中满是玩味,“你应该能预判衍生魂力的种类。”

胖酒保的话音在石道中轻轻响着,混在两人不间断的脚步声中,既像是最寻常的自言自语,又像是别有用心的试探。

叶寻默然走着,脸上没有半分动容,但已随时准备好给予胖酒保致命一击。

“抱歉,我这人就是好奇心太重。”胖酒保一脸憨笑地摸摸后脑勺,双眼眯成一条缝,不再多言,只是微笑着带路。

叶寻仍旧面无表情地默默跟在胖酒保的身后走着,但心里却不得不承认这个猎人公会的分部负责人确实眼力不凡。

叶寻虽然不能预判这瓶“神赐双魂”将会衍生出的魂力具体是那一种,但师从希波克拉底的他却能大致判定出衍生魂力的类别——特质系,正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花费两个月时间冒险猎取火焰雄狮军旗换取这瓶魔药。

魂力,即每个生物都具备的灵魂力量,是肯特大陆所有强者赖以生存和搏斗的最主要的依靠。每个拥有灵魂的生命都具备魂力,但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将魂力加以开发利用,而擅用魂力的人,便成为了世人眼中的强者。

按照不同生命的灵魂差别,魂力被相应划分成五大基础类别:元素系、强化系、召唤系、操控系和特质系。麦克伯爵、亚历山大,以及叶寻,三人的魂力种类都属于元素系,麦克伯爵的魂力是火系,而亚历山大和叶寻则是风系。

在五大魂力类别中,特质系最为罕见,亿中无一。虽然猎人世界普遍信奉“没有最强的魂力,只有最合适自己的魂力”这一信条,但绝大多数的猎人对于特质系能力都是趋之若鹜,既艳羡又敬畏,因为拥有特质系魂力的强者基本上都是一方霸主,而且按照不少好事者的统计,在肯特大陆文明史上最为光辉耀眼的一群伟人中,拥有特质系魂力的强者竟接近半数之多。

叶寻不知道胖酒保心中的猜测已推进到何种程度,但如果他知道这瓶“神赐双魂”的衍生魂力是特质系,便很有可能破坏行规,冒着被猎人公会通缉的风险出手抢夺。

但终其一路,胖酒保都没有冒险出手,两人安安静静地走出了迷宫,回到酒吧前台。

就在叶寻要离开的时候,胖酒保叫住了他,拿出一个笔记本查了一下,然后微笑说:“恭喜,算上火焰雄狮军旗,你在本地区这一年度的猎人积分排行榜上攀到了首位,可以获得本分部仅有的一张‘猎人星级评定邀请卡’。”

叶寻之前听说过猎人公会这个一年一度的活动,但由于积分不够高,所以一直没有获邀参加。

“猎人星级评定是猎人公会的一项传统考核,通过考核的猎人将获得‘星印标记’,能自由查阅猎人公会珍藏的庞大文库,以及相关权限的秘闻和情报,对于寻宝猎人来说大有帮助。当然获得星印标记的猎人也将身价大涨,如果你以后有兴趣从事保镖或者杀手之类的工作,开价最少能加一个零。”胖酒保微笑着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扑克牌大小的金属卡片递给叶寻。

白金色的卡片入手冰凉,正面写着猎人分部的名称和编码,这一卡片的号数,以及星级评定的具体时间和地点,背面是一条条黑色线纹绘画成的一个既像深渊又像陷阱的猎人公会会徽。

叶寻揣好了邀请卡,放下五贝利的麦酒钱,不疾不徐地离开了酒吧。

半晌后,一个脸色土黄的猎人从吧台后面的酒窖走了出来,声音低沉地问道:“刚才为什么不出手?”

在暗中看着胖酒保和叶寻走出迷宫的一路上,他都按照着原定计划,随时准备以土系魂力改变地形配合胖酒保作出突袭,但胖酒保却一直隐而不发,令他白等一场,自然心里有气。

胖酒保从容地擦洗着叶寻刚刚喝过的酒杯,淡淡地说:“刚才那一瞬间,他让我嗅到了死神的味道。”

“就这样放过他?”土黄脸猎人明显心有不甘。

“等着吧,会有人出手的。”胖酒保一脸玩味的微笑,“他刚刚拿走了星级评定的邀请卡,那本该是小莱博的囊中之物,却在最后的时刻被人抢了,之后应该有些趣事会发生吧。”

“如果牵扯上大莱博,那就更有趣了。”土黄脸猎人狞厉地笑道。

“静静地看戏吧,我们未必没有机会。”胖酒保细致地把擦洗好的酒杯放回架上原来的位置,就在转身的一瞬,一缕带着森寒冷意的希冀目光在他憨胖的脸上一闪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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