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老胡一歪身子摇摇欲倒，便连忙伸手想去扶他，却见他摆了摆手说道：“我没事，你叫他们进来吧。”
我素知老胡善于推算卜问，便点点头转身去和陈东一起将老鬼和龙薇抱了进来。老胡站起身，拍了拍手，顿时便不知道从哪里跃出来四个不足三尺高的木头小人儿，它们身穿锦衣，头戴面具，腰腿灵动不输活人，老胡伸手一指地上的老鬼和龙薇，低声喊了一声：“去！”便见四个小人一起上前将二人抬起，一蹦一跳的送进了里面的一间侧室。
老胡此时伸手捻了捻胸口缀着的白色小花儿，缓缓对我说道：“小红…她已经走了。”
我此前见了老胡这副样子，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不成想果然如此，当下心中颇为难过，便强忍悲痛问道：“她…出了什么事情？”
老胡看了看我，说道：“你也不必难过，你们二人本就人妖殊途，她走与不走对于你来说并无区别。”
我心下一片黯然，掏出颗烟点上吸了两口，说道：“你要这么说就操性了，小红救过我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难道我一个做人的还不如你们做妖的有感情？”
老胡苦笑一声，说道：“你啊，误会我的意思了，小红是不在这里了，不过她按你们的说法也没有去世，只不过换了一种形态存在于这天地之间。”
“你别卖关子，我心情也不好，咱们有什么说什么。”我有些不耐道。
老胡点点头，指着我兜里的手机说：“你好像有个朋友在部队里吧，姓于？”
“是…是有个姓于的哥们儿在部队，这和他有关系？”
“你给他打个电话吧，问问他昨天凌晨出没出什么事情。”
我见老胡似乎有些故弄玄虚，便颇为烦躁，骂了句：“操！”便转身走到一把椅子前坐下，掏出电话来给我一位在部队里服役的朋友去了个电话，老胡则背着手走到里屋，去察看老鬼他们二人的伤势。
电话接通之后，我的哥们儿老于劈头就问道：“****，这么晚了你咋给我打电话啊！我这儿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刚迷瞪会儿。”
我犹豫了片刻，实在不知道从何说起，便直接用老胡的话问他说：“哎…操，你也别问了，我跟你打听个事儿，昨天凌晨出没出什么事情啊？”
电话另一头的老于听我这么问他，顿时便奇怪道：“啊？你怎么知道的啊，这也不算啥大事儿其实，你这消息也真快啊，你打听这个干啥？”
我不耐烦的说道：“你丫就别跟我这也卖关子了，麻利儿的说吧，你要是不方便说，我也就不问了，你丫死觉去吧。”
老于笑了笑，说道：“没啥，就是昨天有架小飞机，好像是雷神的吧，在东海坠毁了，当时附近有咱们这边儿的船赶过去帮忙，结果奇怪了也，日本那边儿来了不少船，还有战机也过来了，咱们这边儿当时也有几架战机赶过去了以防不测，不过后来也没出啥乱子，日本那头坚持要自行搜救，我们查了下记录这架飞机是一个日本公司的，从北京起飞回国，当时出事儿的地点也属于日本领海了，所以咱们这头就撤了，只留了条观测船。不过，据说日本那边儿动静闹的不小，这飞机里也不知道装的啥要紧的东西或者是人，咱们已经上报了，目前就这么个情况，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就是熬了老子一宿没睡觉。”
我听到这里，心下顿时了然，我问老于道：“那你知道这飞机为什么坠毁了吗？”
老于回道：“这个现在不清楚，得问小鬼子了，不过昨天东海有雷暴，飞机可能因为这个出事的。”
我跟老于随便聊了几句便挂了电话，这时候老胡从里屋走了出来，对我说道：“小红和刘宗秀都在那架飞机上。”
听老胡如此说，我不禁心乱如麻，本拟安置好老鬼和龙薇之后便理清个头绪去找刘宗秀和老金报复，不成想刘宗秀却已经葬身鱼腹，再者狐女小红曾经对我多次出手相助，我对她虽然谈不上喜欢，却十分的有亲近感，如今噩耗传来，心中自然为她难过。
老胡背着手在屋中踱了几步，说道：“我那日里之所以要迷倒你们，一者是怕你们执意要去陷龙谷，会遭刘宗秀的毒手，二来也怕你们坏了白八子设下的布局。实不相瞒，当年刘宗秀同金东为了潜入三僚一探究竟，着实费了不少苦心，但是三僚防备严密，他二人几次行动都失了手，为了能够达到目的，二人便决定找一些帮手。正巧当时印度的诸天为了配合所谓的印度义勇军来中国协助日军搜集情报，于是刘宗秀便借机加入曼茶罗。当时曼茶罗的老座主已然去世，正是群龙无首的窘境，刘宗秀凭借从日军军部得到的情报，来了几次干净漂亮的行动，重创二十四诸天，取得了曼茶罗已经众江湖同道的信任，后来在大伙儿的一致推选之下便成了曼茶罗的座主。不仅如此，他还和当时曼茶罗内最有实力的几名高手义结金兰，这些人中便有我和白八子……”
我万没想到，这白八子和老胡居然都曾经是曼茶罗的人，我刚想开口询问，却听老胡接着说道：“后来，曼茶罗在刘宗秀的领导下愈发壮大，不仅收编了不少江湖上的小门小派，更凭借我和白八子这些人的关系和人脉将尸门、不邪郎等等皆收为己用。他刘宗秀声威日盛，已经不是三僚可以匹敌的，于是便使些明里暗里的手段，终于从三僚套取了计都神龙的下落，于是便大举率众凭借着线索去寻找一南一北的两条计都龙。但是他没有想到的是，白八子乃是不邪郎的后人，对于计都龙的事情白八子心知肚明，他见刘宗秀如此兴师动众去找这两条计都龙，便起了疑心，后来更是撞破了刘宗秀同日本军部接洽之事，得知了刘宗秀的阴谋，只可惜还不等我们有什么行动，刘宗秀便先对我们下了毒手，将曼茶罗一干骨干尽皆害死，只有我和白八子逃得性命，却被刘宗秀将教内众人的死栽赃到了我们身上，我二人只得四处躲避曼茶罗的追杀，我的家人被曼茶罗的杀手屠戮殆尽，只得带了唯一留下的亲人孙女小红逃入深山荒坟中苟延残喘，白八子则回到西南寻找族人投奔。我们和刘宗秀有血海深仇，他自然不肯放过我们，不过白八子有族人保护，不好下手，我却是孤家寡人，最后终于还是被他寻到，不过他念及旧情，终是答应放我一条生路，不过叫我立下重誓，永不得同他为敌报复，因此我一直对你不能言及实情，也是为了不违背誓言。这次刘宗秀中了白八子的圈套，同那条计都龙恶斗一番，他的手下全都死在了陷龙谷，只有他自己逃得了性命，之后他取了东皇钟准备回日本，却遇到早已垂涎窥伺东皇钟的小红，于是便捉了她扣为人质，其实这也是白八子的布局，小红贪恋红尘俗世，我虽然竭尽全力维持，她依然难以渡劫，于是白八子便想了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骗小红去盗取东皇钟，然后故意叫她被刘宗秀擒捉了，在飞机上正好赶上小红应劫，天雷击下便一道炸毁了飞机。”
我听完不禁怒道：“这他妈叫什么布局！你们两个几百岁的老妖怪了，亲友被害自己不敢出头，拿孙女的性命去填陷，什么他妈玩意儿？”
老胡摇头说道：“非是我们牺牲小红去取刘宗秀的性命，其实这么做乃是一箭三雕。你还记得在地宫中你的朋友虫仙儿曾经给过你一件他的遗物吗？”
老胡的问话一下子勾起了我的回忆，要不是他突然这么一问，我还真是忘了这件事情。当日里在地宫中虫仙儿死于海月亮城中，临死时将一包遗物交给了我，内有一块儿八寸大小的琥珀样的东西，我曾经询问过魏九这是何物，并且想把这东西交给他保管，但是魏九坚辞不受，并且言辞闪烁，似乎有话不方便言明，只说叫我将这东西妥善保管。现在想来，那琥珀里的东西似乎非常眼熟，但是总想不起像些什么。
我站在地上愣怔了半天，死活却想不起那琥珀里面装的东西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老胡此时忽然走到了我面前，脸上浮现出一股似笑非笑的诡异神情，那一瞬间似乎他的一张老脸变成了一只狐狸的面孔。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却见他伸手在我面前一拂，顿时我的脑海中便浮现出前几日在水中所见的计都妖龙的狰容，我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块儿琥珀一样的东西里面居然装的是一条幼体的计都龙！
老胡对我说道：“计都龙当年之所以要分绝为一南一北，乃是因为这计都龙乃天外邪星所化，一雌一雄。将二龙分隔，便是不想使其生出交合之气产出幼龙。但是其实计都龙早在昆仑之时便已经产下过幼龙，不过这幼龙不知道为何原因并非是一雌一雄，而是一条雌雄同体的怪胎，且发育先天不足，困于龙蛋之中一直没有孵化成形。当时普天之下可以镇压计都龙的地点只有两处，昆仑散仙薛擒龙将两条成年计都龙困于南北两地，但是龙蛋却没处镇压，只得先带在了身边，却不成想他没多久便与世长辞，便将龙蛋托付于门下弟子保管，待日后找到个妥善的地方再行处理，自此这枚龙蛋便流落于江湖。计都龙分雌雄，雄龙镇在南方，便是白八子他们所供奉的龙神，雌龙镇在北方，便是古塔之下的那一条。日本海域性属阴，雄龙在那里不能为祸，因此毁灭日本的只能是雌龙。如今雌龙已经被刘宗秀收服，他本以为大功告成万事无忧，却不知这世上还有一条雌雄同体身兼阴阳的幼龙。”
我点点头，问老胡道：“那虫仙儿交给我的那枚龙蛋，现在定然已经被小红带在了身上，受雷击后一起沉入了日本附近的海底了？”
老胡摇摇头，说道：“那倒是没有，小红只作引来天雷之用，那枚龙蛋乃是你的朋友老金带上去的，他乃是刘宗秀的那个日本助手长宗金鬼的后代，在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准备投靠刘宗秀图个富贵，临走之时刘宗秀命他带上东皇钟等宝物，这厮便连那龙蛋一起带上了飞机。”
我听到这里，心中悲怒交加，万没想到一起出生入死的最信任的弟兄居然是****的杂种，为了图个富贵便对我们下此毒手。我问老胡道：“雷击刘宗秀、堕龙蛋入海，你所谓的一箭三雕还差一个，是什么？”
老胡叹口气，怅然道：“自然便是我的孙女小红了。”
老胡一边儿捻着左肩下盘扣上挂着的鱼龙纹玉佩，一边儿说道：“万物皆有灵性，然则高低不同。我们这些披毛戴角之辈想修仙入圣，要比你们做人的难上万倍，但是这其中却也有特例。大海乃天地灵气汇集之地，乃天下万物起源之地，因此海中之物却比凡人更加容易修得大道。小红这孩子在人世间为红尘俗世所扰，这么多年一直应不得劫难成大气，这次正好是个机会。”
我奇道：“照你方才所说，她都被雷劈死了，还怎么能继续修行啊？难不成她还没有死？”
老胡笑笑，说道：“佛家有轮回之说，你们人类所谓的现代科学中也有物质不灭的道理，一件东西被消失或者毁灭，总会以其他另外一种形式从获新生，你可以认为小红已经死了，但是也可以认为她还活著。”
还不等我开口发问，老胡便说起庄子逍遥游中的一段话：“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小红虽然应劫，但是那日里飞机中有刘宗秀布下的禁制，又有东皇钟、计都龙卵至宝的加持庇佑，小红受龙卵中灵气所感染，已经化为水族游于海中了。”
我听老胡如此说，不禁怅然道：“你这意思是说，她已经变为了水底龙鱼虾鳌之属了？这也真是造化弄人，她要是死了，还有个坟头可以拜祭，现如今便了水中游鱼，我却是再难见她一面。”
老胡却摇摇头，说道：“若有缘分，便是阴阳相隔也可相见，若是无缘，她便坐在你对面你也难寻其踪。据老夫相看，你们日后尚有见面之时，你二人本就不同路，只是机缘巧合，互相扶持过，你也不必过于牵挂于她。”
他说完，便指了指我背包上挂着的白泽陷阵，说道：“好了，现在我需要给你的朋友疗伤，你先将白泽陷阵解下来，将白贤弟的遗体交给我。”
我听他说这“白贤弟遗体”五个字，心中顿时一惊，连忙解开白泽陷阵一看，却见白八子在袋中盘膝而坐，面带微笑，却是七窍出血，毙命多时。
我捧了白八子的遗体，愣怔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老胡走过来从我手中轻轻捧起白八子的尸身，说道：“白贤弟全家都死于刘宗秀之手，当日情形惨不忍睹，他恨刘宗秀之深非我等可及。他本中了刘宗秀的剧毒，是个待毙之人，为了报仇才修习了寄魂之术，靠着计都龙的灵性延得性命至今不死。如今，一则大仇将报，他已经了无牵挂，二来要想救助你的朋友，便需要用二郎瓮煎煮四海之水，用水气和计都龙的灵气为他拔毒，这样一来，虽然计都龙乃是不死之物，但是白八子却要身受水煮之苦，他既无牵挂，便不必受这份痛楚，便断了浑身经脉，先行了断了。”
老胡将白八子的遗体用一枚玉棺收敛了起来，我问他道：“老鬼的眼睛和龙薇的伤怎么样？很棘手吗？”
“老鬼的眼睛中了一种叫做闭目穿心莲的毒花的花粉，这种花毒性不强，中了之后性命无碍，但是却专门侵蚀双目。老鬼现在已然失明，我方才用银针帮他导出了毒质，但是他的眼睛内部组织已经被破坏，想要恢复必须用二郎瓮煮四海之水，用海雾熏蒸，再施以药剂，方可痊愈。”
他说到这里，皱了皱眉，又接着道：“龙薇的伤势就麻烦的多了，她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恐怕……”
我见老胡言下之意似乎龙薇已然无救，连忙急道：“前辈，你也知道这姑娘的身世，自幼父母双亡，前不久唯一的一个哥哥也死于非命，现如今又被最信任的人害成这样，无论如何你得想想办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