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匡胤怀中的女子姿容娇美,衣饰艳丽,一看就是千挑万选的产物。此时正斜着眼睛挑战似的瞅着秦箫,分明在嘲笑她普通到极点的形象。精明的宋美仙一定是认为她过于受到赵匡胤的重视了,怕她成为第二个小箫,所以又急着给他送来了新的玩偶,现在看来她被宋美仙调教得很好。
“怎么样,比你如何?”见她半天不响,赵匡胤又饶有兴趣地追问,有意刺激她。
她的心口一痛,如同被尖利的钢针刺穿,她甚至能感到心在一滴一滴地滴着鲜红的血,然后那血变成透明的眼泪不争气地充满眼眶,模糊了她的视线。她狠狠地咬着牙关,控制着泪水夺眶而出,为自己保留最后的尊严。
曾几何时,他就是这样伤害她的。他明明知道她关心他,依赖他,却狠心地疏远她,在别的女人面前冷落她。就是那个夜晚,她伤心欲绝,不顾一切地要离开他,而他又突然出现,将她纳入他强壮的怀抱,告诉她这个世上他只爱她。
那时,他爱她,冷漠只是表面;现在,物是人非,他的怀抱已属于别人。
她冷冷地看着他,目光中充满蔑视,缓缓说道:“我视自己为珍宝,什么人配和我相比?但偏有人眼拙,不知珍惜。我箭伤未愈,留在宫中无用,今天借此机会向陛下告辞,请您准我出宫。”
赵匡胤脸沉了下来,他没想到她提出这个要求。今天的事是他想了几天的结果,他还是不能相信她是小箫,但又觉得她们之间肯定有某种联系,这让他抓狂,烦躁。于是,他有意这些天不去看她,哪怕他非常关心她的健康,也硬着心肠做出对她不闻不问的姿态。
他要看看,这个一直自称是小箫的女人到底要什么,在乎什么。宋美仙送来的美女烟岚,他丝毫没有兴趣,但还是留了下来。尽管他不愿承认,但这的确是为她而留,自从那天他对着陈清韵微笑,她表现出隐隐的怒意,他就很想看看她见到他宠爱别的女子的反应。
“要走,为什么?朕对你不够好吗?留在朕身边,像她们一样服侍朕!你看你,来侍奉朕用膳,穿得这样随便,回去换身衣服再来。”他皱着眉头,看似不悦,其实是烟岚身上的香气太浓了。
秦箫脸涨得通红,简直气炸了肺,要她和那样的女人一起侍奉他?他把她看成什么人了!“陛下,我听说明君是不在意声色享受的,没想到您是个例外!我天生就长成这样,即使打扮了也不怎么样,您身边有无数美色供您享乐,如果还不够,您就再从民间抢几个回来,反正您与周幽王、商纣王还是有些距离的!”
“大胆!你竟敢如此放肆,把朕同昏君相比,朕要重重处罚你!”她敢公然地蔑视他的权势,挑战他的权威,这让他第一次有了动摇,莫非这世上真有相似的灵魂?
秦箫冷笑,“想惩罚我?我给你想两个办法:一是杀了我,如果你非要做杀救命恩人的小人,我也只能悉听尊便;二,你若还念及我对你的挡箭之恩,就放我离开,因为你只需要像你怀中的那类货色,我并不适合。现在,你来选!”
刚才还分外热闹的崇德殿一片寂静,乐师,舞女,包括赵匡胤本人都被她的慷慨陈词弄呆了,这个女人疯了吗?就凭她说的那番话,杀她十回都够了。
“陛下,这个贱人好生无礼,竟敢藐视您的尊严,请您速速把她处死吧!”烟岚的眼中挤出两滴眼泪,嫩藕般的玉臂缠上了赵匡胤的脖子,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心里却是高兴得了不得。皇后娘娘说要是能让那个秦箫失宠,就赏她千两黄金,如果皇上处死她,皇后不知会赏她些什么呢。
“住嘴!你才是贱人!”赵匡胤猛地站起身,丝毫不理会倒在地上的烟岚,大踏步向秦箫走来,低沉的声音带着怒意,“朕不许你离开!”
秦箫凄然一笑:“这么说,你是要选第一种方法了?你还真是冷酷!好啊,赵匡胤,算我认错了人,我恨你,恨透了你!”她变得歇斯底里,用尽全力堆积起的理智和坚强瞬间土崩瓦解,
“不许你说恨朕!”眼前的一幕为什么似曾相识?为什么这个秦箫和多年前叫嚷着恨死他了的那个女孩那么相似?
就在赵匡胤大手即将抓住她的一刹那,秦箫用力推开他,转身就往外跑,边跑边喊:“不许你碰我!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认识了你!我恨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此时她心如死灰,精神极度失控,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大的傻瓜,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根本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身后赵匡胤的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这吓坏了她,似乎被他追上就是世界末日。
赵匡胤心情十分复杂,前面那个踉踉跄跄奔跑着的瘦弱的身体,似乎与他记忆中的某个美好的形象重合,难道她真的是她?
一个披头散发的宫女疯狂地在前面跑,而尊贵无比的皇帝在后面紧追,这样的场面恐怕是几百年也难得一见的。这让宫殿各处的宫廷侍卫看的目瞪口呆,半天才意识到自己的职责,准备勇敢地冲上来帮他们的陛下截住目标。
可是他们的陛下根本不领情,“滚开!朕自己来!”一声怒吼吓得侍卫们魂飞魄散,乖乖呆在那里看皇帝亲力亲为。
秦箫毕竟身体虚弱,很快就被赵匡胤撵上,她拼命想挣脱他的铁臂,“放开我,放开!”无奈力气用尽,反抗变成了形式。
“不放!”赵匡胤控制着力度,既不让她挣脱又避免弄伤她。时光倒流,他仿佛又回到多年前的夜晚,遂像着了魔似地说道,“我不放。我知道你没有钱,没有亲人,没有爱人,没有家,你倒霉透了,可是你还有我!”
“什么?!”泪眼模糊的秦箫像是遭到点击似地一颤,停止了撕扯,傻呆呆地瞪着他,这句话她再熟悉不过,这是她负气离开他的那个夜晚,他追上她后说的第一句话,它在两人心中的印象都是无比深刻。
只有爱过之后的人才知道,两人记忆中最刻骨铭心的未必是那些甜蜜的事,而往往是吵架或是决定分手时的某一句话,某一个眼神,某一声叹息。而当两人重新走到一起时,他们的感情总会有更大的发展,更会珍惜彼此来之不易的缘分,那些说过的错话、傻话、重话、胡话,则变成记忆中最珍贵的东西永久保存,历久弥新。
“你又喝多了。”半晌,她才喃喃自语,这是当时气愤到极点的她对他说的,他还记不记得?
他轻轻拥着她,摇摇头,柔声道:“这次没有。”
月上柳梢,人约黄昏,这个夜晚,有多少话我要对你说……
宋宫深处有一处非常幽静的院落,很少有人知道它的存在,平时只有负责打扫的太监宫女们来,再就是赵匡胤本人了。
这里和秦箫当年居住在宋州的小院简直一模一样,是他凭着记忆让人修建的,每当特别想她的时候,他都会到这儿坐坐,宋州,是他们感情的开始,有他最美好的记忆。
此时,赵匡胤坐在厅廊上,耐心地等着什么,月色很美,洒下一地银辉,尽管刚才被骂成了昏君,他的心情显然很好。
“等久了吗?”佳人端着朱漆托盘款款而来,脸上挂着如水的笑意,与刚才判若两人,“这里的厨房也是一模一样的。”
他微笑:“在宋州时,你就喜欢自己煮东西吃,朕很怀念那个时候。今天你给朕——给我做了什么?”声音到底有些不自然。
她怎会看不出,但既然他肯接受她,她一定有办法化解他的疑惑。
“蔬菜瘦肉粥。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本小爷的厨艺可是当地一绝呀!’”她将粥盛在一个精致的玉碗中,放好羹匙,亲自送到他的面前,“刚才喝了美女的美酒,我这位丑女只配下灶给陛下做粥了。”
赵匡胤对她的脾气再熟悉不过了,也不说什么,笑着接过来,喝了一口,眼睛顿时一亮,就是这种味道,有多少年没有尝到了?他曾经让很多人做过,但无论他们用了多少配料、费了多少心思,都做不出其中的味道,今天,他终于又吃到了,是她,应该没错!
“这回你肯信我了?”看着他的表情,秦箫知道自己又进了一步。
他没有马上回答,吃完了碗里的粥,又亲自盛一碗给她:“把其中的故事讲给我听吧,我真的好糊涂。”
“好。”她说。
暖暖的夏夜,温馨而甜蜜。皎洁的圆月时而在薄薄的云彩中露出笑脸,惊醒了树上酣睡的黄莺,发出几声不满的鸣叫,动听极了。
寂寞了多时的小屋内,终于等来了恋人的私语,桌案上的雕花的铜质烛台上,一对金漆的红烛热情地燃烧,不时跳动的烛光像是他们久别重逢的喜悦的心。
“我终于明白了,小箫,真的是你,这些年,我想得你好苦!”经过秦箫深入细致、引经据典的讲述之后,赵匡胤终于弄明白了这个超出他几个时代的科学谜题,小箫并没有死,一直伴在他身边,可笑的是他错过了几次和她相认的机会。
“你终于肯叫我小箫了!我还以为我们这辈子都不会相认了呢。知道吗,被你怀疑,被你误解,被你冷淡时,我的心有多疼?男人都是骗人的,你当时明明说是爱我的灵魂,结果我换了副样子你就不认识了!”她开始秋后算账了。
他歉意地一笑,理了理她的秀发:“你曾说过,‘如果只是利益的产物,没有隔阂,也会渐生嫌隙。而真正互相关心信任的人,即使有了隔阂,也会被爱化解’。我不是圣人,总有犯错误的时候,而且我又是亲眼看到玉箫被安葬的,一时理解不了也是正常。但我爱你,你也爱我,相爱的两人一定会战胜磨难最终重聚,你说呢?”
那句话是当时她开解他的,没想到反被他用在了自己身上,竟说得她没了词儿,这让她立刻不满起来:“爱我?那你还抱着那个什么烟岚,还让她搂你的脖子,现在你身上还有那股恶心的香味呢,快走,去洗澡换衣服,否则别和我说话!”
果然是他的小箫没错!这么刁蛮任性,这么——可爱,“那不也是为了试探你吗?我想看看一个口口声声说是我的小箫的女人到底有没有她的优良品质——”
“什么优良品质?”她威胁地眯起眼睛。
“就是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从来不妒忌,从来不向自己的男人吼……”
“这还差不多。”她竟一点也不脸红,全部笑纳,猛然发现自己进了圈套,大吼,“什么自己的男人?”完全忘了她是一个温柔贤惠、善解人意,从来不妒忌,从来不向自己的男人吼的女人。
他大手一伸将她搂得更紧,热热的鼻息喷到她的腮边耳旁,沙哑着磁性的嗓子说:“还能有谁?”
淡青色的幔帐轻轻落下,佳人只是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就沉入了男人如水般深厚如火般炽热的激情中。红烛高照,预示着他们今晚的佳期;烛泪点点,为他们历尽磨难的重聚喜极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