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人扭过头的一刹那,秦箫看清了他的脸:
那是一张无数次出现在她梦中的脸,白皙俊雅,有些消瘦,他修长的剑眉如秋日石间的松枝带着难以隐藏的英气;俊朗的星目如春日初涨的山泉溢满清澈的暖意;唯一不同的是在脸庞左侧横着一道长长的伤疤,差不多有三四厘米长,破坏了原有的美感。
秦箫认清了,那人正是徐天磊!一瞬间,巨大的惊喜袭上全身,激荡着她脆弱的身心,虚弱的她几乎昏厥。“天磊!”她疯狂地大叫着奔到那人身边,一下子跪在他的脚下紧紧搂住他放声痛哭。
“大哥,天磊,我好想你呀!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在找你,我求那么多人帮我找你,我把每一个地方都找遍了,可就是找不到你,我几乎快活不下去了。你好好的在这儿,难道你不想我吗?为什么你不来找我呢?天磊,我好想你啊……”
她根本不理周围,甚至也包括她抱着的人,她太激动太难过了,她只需要发泄心中多年的郁积和思念,她要让他知道,她是多么想他,多么思念他,她要让他体会她的痛苦、委屈,她要让他用他温柔的声音安慰她,用他温暖的手指抚mo她,告诉她他也想她,也找了她很久。
徐天磊任秦箫抱着,由一开始的震惊逐渐平静下来,他看到了站在旁边的李从善,立刻全都明白了。四年了,箫儿一直在找他,这次应该是在从善的帮助下,费尽周折才找到自己的吧?他知道,蝶谷是个极其隐蔽的地方,一般人根本无法找到,箫儿,难为你了。
天磊冲从善微笑着点点头,用眼神示意自己的友善和感激,而从善则是怀着极为复杂的情绪看着眼前的一切,他有些奇怪,为什么箫儿看到天磊的反应跟她与天慕相见时完全不同呢?
秦箫的痛苦还在继续,她哭得一塌糊涂,精疲力尽。无奈,天磊伸出双手轻轻分开她八爪鱼一样搂着自己的四肢,尴尬地说:“箫儿,别哭了,让大哥看看你。”
这是四年来秦箫听到天磊说的第一句话,对于一个能为自己献出生命的人来说,这句话说的那么平静自然,一如往昔的他云淡风轻、波澜不惊,但却足够让她再一次热泪盈眶。
她渐渐抬起头,与他四目相视,近得能嗅到他身上的好闻的气息,近得能听见他的心跳。她用手轻轻抚mo他脸颊上的伤疤,红肿着眼睛哽咽着问道:“是那天弄的吗?”
“嗯,摔下悬崖时我掉进了急流中,脸被河中的石头划破,被水冲到了上游,后来被我师叔所救,他带我到蝶谷养伤。”天磊平淡地叙述着那天的情节,过分的轻描淡写隐藏着可怕的真相,他不想让她知道。
“都是我害的你!我对不起你,天磊,我对不起你!”她不断重复着这几个字,像是要把这些年的悔恨一次说尽。
天磊摇摇头,“这不怪你。”然后他再次推开栖在自己怀中的秦箫,他不是没有看到从善疑惑的目光,“好了箫儿,你总得让我和从善说几句话呀。”
秦箫有些不好意思了,但还是赖在天磊怀里不肯离开,她想他的怀抱想了四年,她要好好享受,她自信天磊的怀抱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
从善走到近前,潇洒一笑:“天磊兄,我们找得你好苦啊,现在总算见到你了,我对箫儿也算有了交代了。你不知道,箫儿因为你的事一直在伤心呢,皇天护佑,从善祝贺你们兄妹重逢!”
天磊看着从善,他如几年前一样的丰姿挺拔,气度不凡,禁不住羡慕起眼前的人来:“从善,天磊交得你这样一个朋友,实属三生有幸。谢谢你照顾箫儿这么长时间,以后,还请你好好照顾我这个妹妹,天磊感激不尽!”
天磊的回答是在情理之中的,他既然看出从善对箫儿有情,作为大哥把妹妹托付给他是再自然不过的事了,就像当初天慕所做的一样,所以从善马上点头应允。
可一旁的秦箫听得很不舒服,她从天磊的正常的话中听出了不正常。原来的天磊可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而且她发现这次见面天磊对她并不热情。记得几年前在耶律楚雄的大帐内相见时,他是那么紧紧地拥抱她,像是抱一件珍宝,而分别这么长时间后,他却显得异常平静,近乎冷淡。
“喂,你是谁呀?为什么搂着磊哥哥不放?”旁边的小蝶实在忍不住了,上来质问秦箫。
秦箫这才记得刚才给天磊端药的少女,心中也一阵疑惑:“天磊,她是?”
天磊忙说:“是我不好,忘了给你们介绍。箫儿,她叫小蝶,是我师叔神医橐驼的孙女。小蝶,这是箫儿姐姐,她是我的妹妹,名叫玉箫。”
“小蝶,”秦箫重复着这个名字,“你好,小蝶,谢谢你照顾我大哥。”
小蝶大大的眼中流露出不信任,碍于天磊的面子生硬地叫了声“箫儿姐姐”,然后甜甜地对天磊说:“磊哥哥,你渴了吗?我给你端杯茶来吧。”
从善的嘴角露出微笑,看来小蝶是把秦箫当成情敌了,他忽然对这个下意识跳到脑子里的词汇感到一阵紧张,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天磊冲小蝶宠溺地一笑:“小蝶真乖,但磊哥哥不渴。请你多煮些茶,我的这些远道来的朋友们一定口渴了。”
听到天磊的夸赞,小蝶羞涩得双颊染上红晕,高高兴兴地进屋煮茶去了。
秦箫听到天磊那样对小蝶说话,心里很不高兴,酸酸地说:“天磊,我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到你,你怎么不夸我一句,为什么那么说她?难道你喜欢她胜过喜欢我吗?”说着,泪水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
天磊强撑出一抹笑意:“箫儿,你是我的亲妹妹,大哥怎会不喜欢你?小蝶她一直在我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我,她是个乖巧的好姑娘,大哥夸她也是应该的。”
“那好,现在我找到你了,你和我回江南去,让我来照顾你,保证比她照顾得好一百倍!”她像个小孩子一样赌气说道,她一点也不喜欢天磊刚才说的话,他们的距离怎么变得那么疏远?这与她设想了无数次的重逢场面完全不同,出了什么问题呢?”
天磊看着从善苦笑,“从善,你看箫儿的脾气就是这样,是我把她惯坏了,你以后可要多担待呀。”
从善轻轻点头,没有回答,因为他明显地感到秦箫的不快,天磊也似乎不太对劲。
秦箫的泪水不停地涌出眼眶,委屈得不得了:“大哥,你说什么呢?我们分开这么长时间才见面,你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一句想我的话都没说,却急着要把我往外推,这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对我这么冷淡?像是变了一个人,难道你怪我不应该来找你吗?你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从善也在一旁说:“是啊天磊,箫儿想你想得好苦,这些年她一直在找你,一直因你为救她而坠崖的事耿耿于怀,懊悔自责,不知流了多少眼泪,如今你们刚刚重逢,你是应该好好安慰她一番啊。”
天磊看着怀中的秦箫,这美丽的容颜无数次地出现在他的梦里,让他思念,让他心痛。如今她就在他的眼前,让他又爱又怜,他的平静都是硬装出来的,“箫儿……”
“哈哈,今天的蝶谷真热闹啊,天磊,来贵客了吗?”一阵爽朗的笑声暂时解除了尴尬的气氛,一个鹤发童颜的驼背老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边。
天磊忙恭敬地对他说:“师叔,您回来了。我来给您介绍,这是我的妹妹玉箫,这位是李从善李公子,那几位是他的随从,他们是特地从江南来看望我的。从善、箫儿,这位就是我的师叔神医橐驼。”
秦箫和从善忙给老人见礼,从善一眼就看出天磊的这个师叔是个武功极高的世外高人,因为他面色红润,双目有神,太阳穴鼓起,嗓音洪亮,而且能够轻易来到他们近前不被发现,可见内力深厚,轻功了得。
神医橐驼一身干净的褐色粗布短衣,背后背着一个竹篓,里面装着很多草药,满面红光,笑容可掬,看样子是刚刚采药回来,身上还沾着山间的露水。
他热情地同秦箫和从善打招呼:“果然是贵客!我的蝶谷好久没有这么热闹了,天磊,你先陪着贵客聊天,我让小蝶准备酒饭,今天一定要好好招待你的妹子和朋友!”
从善和神医橐驼寒暄了一阵,献上了自己带来的肉食果品,还叫来两名手下到后厨给小蝶帮忙。
丰盛的饭菜很快就做好了,山珍野味,色鲜味美,刺激着人们的食欲。他们分两桌坐,墨影带着随从们一桌,秦箫和天磊等人在另一桌。
神医橐驼特地拿出自己泡了多年的灵芝药酒给大家喝,大家跋山涉水而来,都很疲惫,没想到喝了几杯药酒,马上就感到神清气爽,精神十足,于是纷纷啧啧称赞这酒的神奇功效。
神医橐驼豪爽豁达,爱讲笑话,对从善和秦箫非常热情,秦箫虽然心情不好,但也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天磊的这位师叔。
她摆出了一副乖乖女的神态,笑眯眯地瞅着神医橐驼,“老人家,您是天磊的师叔,我也叫您师叔吧,我大哥那天为了救我才摔下山崖,我一直认为他凶多吉少,幸好遇到了您,您到底是怎样救了我大哥的呢?”
神医橐驼对秦箫也很有好感,他发现这个女孩子清灵聪慧,不是一般女孩可比,于是他给她讲述了那天救下天磊的过程:
原来几年前他为了寻找一种罕见的草药来到了颍城郊外的鸣沙山上,在半山腰采药时突然发现山下湍急的水流中好像有一个人被冲向了上游,他急忙跃下山梁,顺着水流找到了那人,费了很大力气才把他救上岸。
当时他满脸满身都是血,昏迷不醒,情况危急。橐驼马上对他进行急救,这才认出他是师兄重阳道人的爱徒徐天磊,橐驼非常惊讶。等到天磊情况稳定些后,他便带着他回到茅山的蝶谷精心医治,一治就是三年。
“丫头,这回你来了好好陪陪你大哥吧,他可是非常惦记着你呀!他昏迷时一直喊着你的名字,醒来后头一件事跟我打听你的情况,问我看没看到你,还一直嚷着要去找你呢,要不是他的腿——”
“师叔!”橐驼的话突然被天磊打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