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打理,家里的生意也一日不如一日。为了节省点开支,暮言让柳琪遣散了大部分仆人,宅子里更是空荡荡的了,一声轻微的叹息也能传的很远,惊得鸟雀忽的腾空而起。
这几日,暮言总是在思考,她必须理清自己的思绪,然后才知道应该怎么做。世界突然间变小了,除了妹妹,她没有可以想的人。独自站在窗前,凝望着天空里一望无际的黑暗,很恐惧,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风轻轻一吹,撩起了几缕乌黑的发丝,暮言瘦削的肩膀微微一阵颤抖。在怕什么?这无止尽的黑暗吗?未来渺茫的路吗?还是这零乱残破的人生?不该怕的啊,已经面对过多少次绝望?多少次悲伤了?当更大的恐惧到来时,自己应该很镇定,坦然的接受才是啊!我的心啊,你怎么突然间如此疼痛?暮言捂着胸口,一只手撑在窗台上,努力不让自己倒下。痛吧,就这么痛吧,等痛够了,以后就不会再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让你有感觉了。
暮语不知什么时候来到屋里,轻轻拍拍姐姐的肩膀:“姐姐?”
暮言立刻收拾好自己的表情,转身给暮语一个明媚的笑:“怎么还不睡啊?”
暮语低下头,片刻间又缓缓抬起:“我怕,我想和姐姐一起睡。”暮语轻轻的说,声音都快被窗外的风声淹没了。暮言心里一阵抽搐,妹妹害怕,和自己一样害怕,她需要保护,需要温暖,可自己能给她带来什么?倔强的拒绝那两个满人的好意,认为自己可以照顾好妹妹,可是,拿什么来照顾她保护她?她知道,恩泰和吉尔图没有恶意,他们是真的想照顾自己和妹妹,相处了这么久,脑子里闪现的都只是他们好,就算再恨满人,面对他们,只能用冷漠来对待,怎么也恨不起来。猛然间,暮言想起了曾经半途而废的计划,那个时候,她拼命地想要报仇,而她只是一个弱质女流,面对强大的敌手她根本就没有还击的余地,唯一的办法只能是亲近。终于得到兰香的通知,说他们会去湖边,才买通了山贼,借机杀了他们。可是当恩泰俯身为自己抚慰伤口的时候,良善的心又占据了前锋,使她义无反顾的为他挡了那一刀。对,他们都不是自己的仇人,她的仇人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坐在高高金銮殿上、享受万万人民顶礼膜拜的人!对,就是他!是他带领他的民众践踏上我们的国土,是从若水的尸体上践踏而来的!然后又用小莲的血来恭贺他的皇位!现在,夺走了爹娘的生命来尽显他的权利和威仪!这一切的伤痛都是他带来的,所有的生命都是他夺走的!暮言的眼光里充满了仇恨和抱负,暮语看到姐姐的眼神,似乎有些害怕,轻轻唤道:“姐姐?姐姐你怎么了?”
暮言回过神来,看着眼前憔悴的似枯叶的妹妹,不禁心疼,轻轻抚mo着妹妹的脸:“没事,以后,只要害怕就来和我一起睡!”暮言甜甜的笑让暮语很是安心,其实,自己只比妹妹早一点出生而已,同样的年纪,同样的时辰,自己能担负起照顾妹妹的担子吗?
深夜里,忽然听到一阵喧闹声,暮言警觉的被惊醒,披上外衣就奔了出来,见柳琪提着灯笼在院子里四处寻找着什么,还有几个男仆也分散在各处寻找。
“出什么事了?”暮言连忙下了台阶,跑到柳琪身边。
“大小姐!”柳琪见吵醒了小姐,有些慌乱,忙笑着道,“没事,没事,小姐快回去睡吧!有我在,不会有事的!”柳琪拍拍自己的胸脯,自信满满的说。老爷夫人走了,照顾好小姐是他的职责。老爷曾有恩于他,在他全家快要饿死的时候救济他,还把他带回柳宅做管家,柳琪曾暗暗发誓,为了柳家,就算死,也不会眨一下眼睛。可是如今,自己老了很多,头发花白了,眼睛也模糊了,还能照顾小姐多久呢?
“琪伯,我知道有什么事发生,你别骗我了,快说啊!”暮言双手紧紧抓住柳琪的胳膊,眼睛焦急的快要流出泪来。
“真没什么大事的,只有两个小毛贼,来府上偷东西,已经被我们赶跑了!小姐放心吧!”柳琪宽慰道。
确定没有出什么事,暮言才回到屋里。看着床上的妹妹熟睡时憨憨的样子,暮言不禁笑了,瞬间,悲伤又侵袭而来,她庆幸今晚来的只是毛贼,偷了点东西就跑了,如果来的是强盗劫匪,今晚还会这么安宁就渡过了吗?这空空的府里还有多少力量可以抵抗?妹妹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该怎么办?不可以这样了,妹妹不能吹任何意外!对,去将军府,那里不仅安全,有人可以保护妹妹,就算朝廷再出什么方法来对付汉人,恩泰也可以保护我们,最重要的是,兰香说皇上经常召恩泰进宫,看来,这个狗皇帝很相信他,只要住进将军府,总有一天会有机会见到狗皇帝!
天还没有亮,暮言就已经起床了,柳琪匆匆跑来:“大小姐,柴房里的那个满贼跑了!”
暮言的双手微微一抖:“跑了?”
“可能是昨晚趁乱逃跑了。”柳琪垂首答道。
暮言猜想他犯了军规,又失踪这么久,肯定不会在回军队:“跑了也就跑了,由他去吧。”
没过多久,恩泰和吉尔图一起来到柳宅,刚进宅子,就听说昨晚有毛贼进来,吓的二人出了冷汗,赶忙跑来探望暮言暮语,见两人完好无损,才放下心来。
“暮言,”吉尔图仍是满脸的担心,“你们就搬去将军府住吧,昨晚真是太危险了,如果来的不是毛贼而是强盗你们怎么办?”
这话一下子说道暮言心里去了,她持帕的手微微一抖,看看妹妹,她也在恳求的望着自己。
“好吧。”暮言淡定的说,不带任何感情。暮语高兴地望了一眼恩泰,恩泰也用力的拍了一下吉尔图的背,相视而笑了。
暮言找来柳琪,让他把爹生前经营的店铺都盘出去,给下人们多点银子,让他们另谋出路。剩下的银子存到银号里,够自己和妹妹下半生的吃用了。素英和青青说什么也不愿意走,暮言便留下了她们。柳宅不能买,这里装满了她所有快乐的记忆,如果什么时候想家了,想爹娘还有若水了,还可以回来看看。暮言将房门的钥匙给了暮语一副,自己留着一副。
吉尔图命人腾出将军府的后院,那叫沁芳园。给暮言暮语安排了两间厢房,暮言住在东厢房,暮语住在西厢房,中间隔了一个小花坛,花坛里是新栽上的各种花草,朝南是院门,北边是大厅。素英和青青的房间就连在两位小姐厢房的旁边,厨房在东北角。为了能让两人出入更方便,吉尔图特意在园子的西南角凿了一扇小门,这样,平时买菜逛街什么的,也不用从大门绕那么远了。暮言很是感动,对吉尔图的良苦用心,她总是放在心里,可是她从来不会和任何满人说话,哪怕一个眼神,她也不屑于给过去。恩泰和吉尔图偶尔会来园子里探望暮言暮语,如果有什么好东西也会让兰香送来。小小的四合院,暮语越看越喜欢,比起自己的家,这里虽然显得很小,但是感觉却很温馨,一开房门就能看到对面姐姐的房间,每天清晨都会给自己带来好心情,渐渐的,暮语快乐起来,就像以前一样,暮言看在眼里,心里很是开心,可是又总是莫名的惆怅。
暮言依旧点上蜡烛,望着昏暗的烛光,暮言仿佛看到了爹在朝自己走过来,娘也跟在后面招手,暮言笑着想要抓住娘的手,可是一伸手,眼前却空空的,除了随风轻轻摆动的烛光,什么也不剩下。
暮言起身,坐在琴旁。每每悲伤侵袭而来的时候,唯一能令她缓解伤痛的药物就只有琴了。她可以把无尽的思念、所有的烦恼和无奈都付诸于琴上,然后,让琴声飘在空中,慢慢散开,消失不见。
“几度秋凉几度寒,昨夜梦回离人叹,疑是魂归立中月,泪眼看,凄凄烛影摇栏杆。暗将心事付瑶琴,只盼弦音君可听,无奈物是人非日,思若水,回风一曲歌声断。”暮言的歌声穿透围墙,送到所有夜不能寐的人的耳里,更让人平添了几分忧愁。吉尔图远远的望着这座园子,明明就在将军府,可是暮言给他的感觉却是遥不可及。恩泰闭上眼,躺在床上,努力的不让自己去想暮言那张脸,只要想起来他就会心疼,他不能让自己为她心疼,还有几日,似云就到了,那个从草原赶来和自己相聚的女子才是自己应该心疼的人啊!
暮语披着单薄的衣裳走出房门,扶着长廊的栏杆,望着对面姐姐的房间,深锁着眉头,姐姐又在思念许大哥了,姐姐真的好辛苦。听完姐姐的琴曲,暮语转身欲回房,却听到园子西南角的侧门外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息。谁这么晚了还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