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南的心中气愤、委屈、不平、惊诧，种种情绪交织，以至于她愣了十几秒没说出话来。最后只觉得脑袋脑袋嗡嗡直响，气愤之情率先杀出重围，于是抬高声音极其不恭顺地答道：“凭什么！你们还讲不讲理！”气愤之极，声音又高又尖，吓了陈春丽一跳。
莫福生没料到她反应如此激烈，严父的威力发作，跟着喝了一嗓子：“冲你爹妈嚷什么，没大没小！”又看见莫南刷刷地掉眼泪，不觉心软起来，又不知道她哭什么，只好平心静气问：“你哭什么？我就是问问，你没钱就算了，爹妈又不逼你。”
陈春丽女人家心思到底细密些，上回莫南伸手要嫁妆的情形历历在目，自然知道她这眼泪有几分是为了嫁妆的事，赶紧哄她：“你爸就是问问，没钱我们再想办法。”
莫南伸手胡乱一抹眼泪，连珠炮似的轰了起来：“你们真好意思！我就不是你们生的？小北结婚你们掏钱买房，你们怎么不想想我也要结婚，也要买房？为了凑买房的钱我都急成什么样了，我容易吗我！我没问你们要钱已经不错了，谁家闺女结婚爹妈一分钱不掏的？亏你们还好意思问我要！我就没见过谁家当兄弟的结婚当姐的掏钱买房的！从小你们就偏心他，什么好的都给他，我不说你们就算了，亏你们这个时候了还只想着他！”
陈春丽的眼睛也湿了，有几分惭愧，有几分委屈，低声说：“我们要是钱充裕，谁不想帮你一把，可不是不够嘛！小北的事着急，你当姐姐的体谅点。”
“还让我怎么体谅，这么多年我什么时候没体谅他？”
莫福生一拍桌子：“弄了半天你委屈还不少哩！我们就算多想着小北，那也是因为他本事没你大，你一个月挣三四千，他一个月才挣一千多，丁小华又是个临时工，他们怎么跟你俩比？你挣那么多，就是帮点又怎么了？我随口问你一句，就招出你这么些话，瞅你那意思，我跟你妈还虐待你了？”
“虐待倒没有，偏心，偏心至极！”莫南眼泪汪汪反驳，“你看着三四千不少，你自己去城里住住看，这点钱够干什么？攒二十年还不够买个卫生间！我早说了小北学历低又没有专长，去城里混着还不如回家挣钱实惠，他自己图排场非要去城里，挣不着钱难道还怨我？再说了，都是你们生的，你管我们挣多挣少，不都该一样对待吗？哪怕他挣得少你们多帮着他我也不怨你们，谁见过我的事一分钱忙也不帮，全都拿来贴他的？”
莫福生一时无语，想想才说：“我也没说你的事一点也不管，嘛，这不是小北的事比较急嘛，你还能再等等，小华的肚子可等不了。”
莫南赌气只想说“那干脆我把肚子弄大算了”，可是当着老爸，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抽泣着，半天听见陈春丽吞吞吐吐说：“上回说过给你一万，要不待会儿我给你拿上？”
莫南头也不抬说道：“不够！我也不多要，五万有没有？小北一套房至少七八十万吧？我不敢跟他一样，你们先借给我五万应应急，过两年一定还你们。”
陈春丽急忙说：“小南呀，你这不是逼你爹妈吗？我们上哪儿找那么多钱？小北的事都愁得头发胡子白了哪！”
莫南心说又来了，你就偏心吧！冷冷看着她不吭声。
莫福生一咬牙：“五万就五万，我给！让你看看我们到底偏不偏心！”
莫南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么痛快老爸就发了话。还没来得及道谢，看见老娘哭丧着脸问老爸：“他爸，那边的钱还凑不上哩……”
莫福生闷声闷气回答：“旅馆不开了，那些空调、床铺、热水器拆下来打给对门周家，多少能换俩钱，后院也租给他们，他们不是跟咱说过几回要租咱院子圈养鸡场吗，跟他抬抬价钱，先凑出来两万再说，别的再想办法，别让孩子戳咱脊梁骨。”
莫南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办养鸡场？好好的住家户，清清静静的院子，怎么能办养鸡场？周家的鸡圈她进去过一回，又腥又臭，一进去就浑身奇痒，好像空气中到处是看不见的小虫子似的，怎么能让爸妈住在这种院里？
她呆了半天，原本想着父母是有钱不肯帮自己，现在听起来，难道她们真的两手空空？
陈春丽磨蹭一会儿，最后还是回屋取了一沓钱，犹犹豫豫说：“这一万块一直给你留着，你先拿去。”
莫南忍不住问：“你们真的没钱？小北的房子怎么说的？”
陈春丽偷眼看丈夫没有阻拦的意思，这才答道：“他俩手里才攒了一万块不到，城里的房子买不起，小华一个亲戚在黄村有套三十多平的旧房子，答应便宜点卖给他们，不过人家要一次结清帐，至少也要给个八九成吧，丁家凑了六万多，剩下的咱家想办法，我跟你爸愁了几个月了，这一万块，你爸说留给你，谁也不能动。”
莫南不由自主问道：“房子要多少钱？”
“二十八万。”
“这么便宜？”莫南皱着眉头想了半晌，恍然大悟，“黄村还在大兴的南边吧？都到六环外了，也太远了！在那儿买房还不如回咱怀柔。再说小北他们在潘家园上班，隔那么远怎么住？”
陈春丽叹气：“上班只好早点起，反正小华是临时工，一生孩子人家肯定不要她，到时候搁附近另找吧。我也说不如回怀柔，小北爱面子，死活不干，怕人家说他在城里混不下去才回来。”
“现在还差多少钱？”
莫福生打断她：“别问了，你要五万，我们给你凑，小北的事我跟你妈再想办法，你别操心了。”
陈春丽吞吞吐吐：“小北的事着急……”
莫福生上火了：“说了给闺女，打什么岔！”
陈春丽不敢开口，莫南倒于心不忍了。一直怨他们偏心，现在看来，至少老爸不偏心，五万虽然比不上给小北的那么多，可是做儿女这么逼爹妈，未免也太不孝了。那套房即使凑齐了首付，一年供六万压力也太大了，再说李天辉已经放弃，何苦为了这事跟爸妈拧巴？
她要五万，一半的意思还是赌气，抱怨父母只肯为弟弟花钱，如今心结既然解开，顿时霍然开朗，反倒觉得钱财再多也比不上这个家重要，怎么能为了自己有房住要逼得爸妈住养鸡场？于是和颜悦色问道：“小北那边还差多少钱？”
莫福生大手一挥：“你不用管。我原先当你手里有富余才向你张口，你既然有难处，我们再想办法。”
莫南忙说：“那五万我不要了，房子我再慢慢找，总有便宜的。”
“不能再慢了，你都几岁了？”莫福生把那沓钱往前一推，“小北都要当爹了，你还没结婚，我这心里也不是滋味，这钱你拿着，我们再给你凑凑，早点把房子定下，该结婚就结吧。”
莫南印象中的老爸一向是说一不二、专横专治的主儿，难得见他对女儿柔情流露，顿时喉头哽咽起来：“爸，我先前错怪你，说话不中听，你别生气。你说的对，我再怎么样也比小北挣的多，房子的事我们自己想办法。小北那边还差多少。”
莫福生还是一句话：“你别管，我们再凑。”
陈春丽怯生生说：“连上这一万还差三万多。”
莫福生狠狠瞪她一眼：“多嘴多舌！”
莫南心一横：“这一万你先给小北，我再添两万。”
陈春丽喜上眉梢：“好，好！”
莫福生大手一摆：“说了不用你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