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东土
烟波浩渺，碧海潮生。回头，身后的林海已是渐行渐远，放眼前路，取而代之的景色则是海生明月。
这已经是离开森罗海那无边密林的第三天了，宿白不知道自己等人又往东走了多少里路，他唯一知道的便是，自己已经离开了南疆大域，正式步入了东土大域。步入东土的标志，便是森林去而不返，所有景致皆是广袤的平原，偶有一两处丘陵，否则都能让人产生一眼望穿一个大域的错觉。
所以在东土大域才有一眼千里之说。
但是宿白等人走的却是另一条路。虽说一眼望穿东土，但这也只是夸张的说法。东土中境多平原，东南则多山丘。故芸：南疆森罗不见天，西域只手可摘天，北川冰雪封满天，东土东莱海接天。至于中州，巍峨皇城欲通天。
原本宿白和腾于虎只是遵照鬼匠的遗言，一路向东，也并没有具体的目的地。如今，却被人带着朝着东南方向，一路马不停蹄地来到了海岸线上。
是的，相比起刚出南黎镇，他们的三人队伍加速了新的成员，那就是水岭镇遇到的秦守诚，以及他的小宠物——那只四不像似的浣熊。据秦守诚的说法，这小兽名为貘。
“喂！你到底要把我们带到哪去啊？这都快到海线了！”
队伍保持了不长时间的沉默被打破，一个有些稚嫩，带着些变声期沙哑的声音响起。
“还有，我们为什么要跟着他走啊？”腾于虎抓住宿白说道。
宿白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脑海冥冥中仿佛有一个声音让我遵循这个意念。”
宿白并不知道，自己体内的某个东西，已经与秦守诚达成了某个协议，而它的意志，也在暗中影响着宿白的意志。
“有位大人托付我带上你们。”秦守诚适时转过头来，对暗中蜚语的腾于虎说道。
“大人？我们两都是天生地养的野孩子，一辈子也不会和什么大人物挂上钩。要编理由这个也太蹩脚了！”腾于虎嗤之以鼻道。
“那就当是我的战俘吧。”秦守诚微笑道。
当即腾于虎语塞了，这些天来他没少和这个总是把微笑挂在脸上的书生斗嘴，每次都是被人家一句话就吃了个瘪。这是最让腾于虎难受的，没办法，自己的实力不如人家，这家伙根本不像看起来那么弱不禁风，腾于虎判断这家伙的实力恐怕比爆发出所有力量的老醉鬼还要强。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最擅长的拌嘴还被人几句话噎住，这是腾于虎最憋屈的地方。
秦守诚也知道腾于虎这小子吃硬不吃软，当初在水岭镇的时候就是靠拳头才捎带上了这小子。否则，这小子大有可能战术撤退，撂下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跟自己打起游击战来将宿白抢回去。
“赶了几百里路，战俘都知道自己要去哪个牢房了，我们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难不成你要到海里喂鲨鱼我们也得跟着去啊？”腾于虎小声嘀咕道。
秦守诚耳朵动了动，嘴角微翘道：“此行也快到头了，我们如此赶路，只是因为时间紧迫罢了。”
“时间紧迫？我们可不紧迫。我们还年轻呢，大好年华多的是，跟你这个一脚踏进棺材的人可不同。您要是赶，您就先行一步，别管我们了呗？”腾于虎说话带着刺，偏偏还作出一副关心的样子。
“我又有些劳累了，今天还是拜托你了。”
秦守诚也不恼，他的眼睛总是眯成一条缝，就像无时无刻都挂着和煦的微笑。他只是漫不经心地手指微微一动，一股烟白雾气仿若从指尖射出，击至腾于虎大小腿之间，膝盖后的委中穴。
腾于虎只觉双腿一酸，身子不由自主跪了下来。待他回过神来不由得破口大骂。
“眯眯眼，又来这招？又把小爷当马骑了！”
秦守诚安然骑在腾于虎肩上，任凭腾于虎像只桀骜的烈马狂摆，他却似扎根在了腾于虎身上一般，屹然不动。
“眯眯眼？请不要将在下的眼睛跟你胸口的东西相论。非礼勿言，非礼勿言……”
腾于虎折腾得大汗淋漓，却毫无办法，而当事人还倘若没事人似的在自己头上冷嘲热讽。这些天腾于虎可是看清秦守诚了，这人就是一个伪君子，自己一旦惹恼了他，他并不迁怒，而是找着法子折磨自己，这骑马就是其中之一。这人还总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总气得腾于虎火冒三丈无处撒。
这人就是一个魔鬼！
如果说嘴上吃瘪仅仅是腾于虎最憋屈的原因之一，那这折磨就是腾于虎憋屈的那一分之外的全部。
恍惚间，明月已当头。宿白几人又向东南又出了十几里。腾于虎的抱怨已是被疲惫压了下去。秦守诚也不做得过分，走到一棵树下，让腾于虎坐下来稍事休息。
腾于虎一个打滚就横躺在了树荫下，手脚呈大字打开，肆无忌惮的喘息着，将这夜间清凉的空气吸入肺里，再从口鼻中一同呼出。
还未入冬，腾于虎口中带出的体内高温却在他嘴边形成了淡淡雾气。清凉的空气卷走了他体内的燥热，也带走了他的疲惫。腾于虎舒服得大叫了一声。
秦守诚眯着眼睛，瞥了腾于虎一眼，轻轻提了提嘴角，脸蛋上的酒窝微微泛起。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望着山下若隐若现的独楼，心中松了口气。
算是赶上了。
“喂，我一个苦力都没怎么出汗，你倒是出什么汗了？莫不是身子虚？哈哈！”
又是那个声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腾于虎侧着头朝秦守诚大声道。
他的眼睛在夜里格外的明亮，闪着幽幽绿光，仿佛一只精神的小老虎。
“看来你是休息好了啊？”秦守诚眯笑的脸转了过来，背着月光，腾于虎仿佛看到了一张魔鬼的微笑。顿时意识到自己又嘴巴欠了，只好把头撇了过去。
“哈，你就多嘴吧，少说几句也憋不死你。”宿白蹲在腾于虎身旁，他的肩上小巫鸦发出平稳的鼻息，就像秦守诚肩上的小兽般，沉睡着。然而奇怪的是，这几日不吃不喝，巫鸦的生命体特征却没有大幅度的衰减，比之从前反而更健康了些。据秦守诚说，这是在适应体内的力量。似乎在秦守诚的帮助下，巫鸦体内暴戾的魄血平稳了下去。
“哼！你胳膊肘还学会往外拐了？”腾于虎不满道。
“你也看出了秦先生身子虚弱了，所以才好心驮了他一路吧。起码秦先生看起来还是个好人的。”宿白道。
“我，我才没有好心呢！只不过要是我不驮他的话，难不成让你来？这家伙心坏的很，你还是太容易相信别人了。”腾于虎慌忙解释道。
宿白看着腾于虎慌乱的眼睛，心里笑了笑。
太容易信别人？你不也是相信了吗？
抬手拨开而后的嘈杂，秦守诚感觉自己的气力稍微恢复了些，。
时间到底还够吗？上天不要给了我们一个希望却忘了给我们足够的时间啊。
站起身来，秦守诚朝身后闹腾的腾于虎二人道：“起身了。”
腾于虎一听，耷拉着脑袋，走到秦守诚身前，无奈的蹲下了身子。然而等了半天，却没有任何动静。
突然脑袋一痛，不知被谁打了一个暴栗，腾于虎吃痛抬起头来。只见秦守诚早已走下山腰，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丛丛灌木上，打散成片片斑驳。一个身影从他身边闪过，转过头来，月光恰好照亮了他的脸颊，脸颊上挂着一个戏谑的弧度。
“不，不用驮啦？”腾于虎呆呆道。
“不用了，我们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