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终是抬了头看他,伸手将兜在她头上的氅帽向后拉了下来,“还闹么?”带着笑意帮她把手中的小暖炉拿了下来,将她面前的热茶放进了她手中。
“去见谁?还要大晚上的去。”她捂着茶杯看他。
“楚先生!今天下午跟你提过的。”白皙匀称的手指轻抚着手中的杯沿,“奉茶那日,大哥也参了一脚进来,请楚先生帮你瞧瞧,安个心!”
白仨儿惊讶的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花轿还在路上时便让人动了手脚,要阻她进濮京,今天下午才知道永宁王给的进门红包里竟也下了药要害她,现在他又告诉她,他大哥也在那日对她下了手。既然这么多人不愿要这门亲事,为何还要去请圣意来!指不定哪天又冒出个要害她的,这日子难道就要这么提心吊胆的过下去么?
“没你想的那么糟,有些事一旦成了定局,那些个扰人的苍蝇自会飞走的。”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伸手轻抚了她的脸颊。
“公子,到了。”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外面传来的竟是知桐的声音。
蓝朝铬扶着白仨儿下了马车,帮她把氅帽戴好,牵着她进了看似是个后门的小木门内,里面有个小厮模样的人提着灯笼侯着,灯笼上写着个“沫”字,见他们进来,迎了上去,“公子,楚先生已经到了。”
蓝朝铬微点了头,提灯笼的小厮侧身走在前面,一行人穿过一个月牙形石门,过了一片小竹林,进到一个八角楼中,小厮停在门外,推开了雕花木门,弓身请了他们进去。知桐知柳两丫头和他一起守在门外。
楼里光线带着晕黄,让人觉得很是沉闷,一楼里并没有什么摆设,除了墙壁上的烛火微微跳动着,便什么也没有,空空的。蓝朝铬牵着白仨儿向着前面的旋梯走去,上到二楼里,一阵异香飘过,很是好闻,让人忍不住想要多嗅两下子。
白仨儿抬头打量着四周,看到的景物竟是让她的心不受控制的加速跳动,情绪渐渐激动起来,挣脱了他的手,走向那熟悉的环境,细细的抚mo。这张梨木书桌是爹爹常作画用的,边上的红丝石砚台是娘亲帮爹爹磨墨时常用的,拿起桌边小小的木偶娃娃,这是爹爹亲手为她做的,红木雕的胖娃娃,笑得那样开心,“小兮儿,这个妹妹给你做伴,以后可不许再哭闹吵娘亲罗!”
双手轻抚着胖娃娃,舍不得放下,转身看向记忆中墙边的藏书柜,一个熟悉的背影在那翻找着什么,挺拨的身姿,柔滑的黑发在颈后用蓝绸布带随意的绑着,找到了要的书,转过了身,微垂着头,两道剑眉斜飞入鬓,一双单凤眼轻垂看着手中的书,薄唇微翘,两侧几缕发丝轻垂于前,白衣胜雪,仙人之姿。这么熟悉,又这么陌生,握着胖娃娃的手微微的颤抖,两个字哽在喉间,竟是怎么也出不得声。
内室里出来一位女子,走到他身边,体态轻盈,衣袂飘飘,柔情似水,白玉似的手抽走了他手中的书,“这么晚了,也不歇着,存心让人恼么?”白衣男子轻搂了女子的腰身,“怎敢呢!小兮儿肯睡去了么?”
“有你这么宠着的么,这么小就知道撒泼耍赖了,长大了还得了!”女子微恼的看向他,“日后若是性子娇纵,找不着夫家,看我饶你不得!”
“我白敬池的女儿会找不着夫家么?你也太忧心了!”男子轻点了怀中女子的俏鼻尖。
她在那儿抖着唇笑看着那对夫妇甜蜜的拌嘴,眼内涩涩涨涨的难受得紧。雾起迷眼,那对夫妇与这熟悉的景致慢慢淡了去,她冲上前,想要抓住那渐渐淡去的白色身影,哽在喉间的声音终是溢了出来,“爹爹!”
周围起了大雾,手中的胖娃娃也化成了雾,散在四周。她踉跄着想用手拨开这浓雾,她有好多话要和爹爹与娘亲说,她想问他们,为什么这么多年就是不肯进梦来找她,哪怕只有一次,看看也好,偏就是不入梦来。咬着唇,双手胡乱的拨弄着,眸底畜着泪,偏就是不让它们掉下来,紧紧锁在眼眶里。
脚下一个不稳,跌倒在地上,“小兮儿!”随着一丝紧张的轻呼,她被抱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软软的,香香的,温柔的轻哄着,好熟悉呀!思念的眼水终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埋首于温暖的怀抱,嘤嘤的抽泣起来。娘亲!
“呦,这坏东西石子,又欺负我们小兮儿啦!一会子爹爹就把它们丢山里喂老虎姑婆去。”她被转到了另一个怀里,淡淡的草药味,厚实的大掌轻拍着自己的背,她想好好看看爹爹和娘亲,抬了头,却什么也没有,连刚刚温暖的怀抱也消失了,熟悉的感觉没了,四周黑黑的,什么也看不见。她后悔了,她不想看了,可不可以把那两个温暖的怀抱还给她?她什么都不想要了……
“不……”抱着头,发泄的大喊出声。
“仨儿……醒醒!”浓密的睫毛掀动了几下,慢慢的睁开了双眼,蓝朝铬担忧的眼神映入了眸底。“仨儿,怎么了?做恶梦了吗?”
“我……”白仨儿看了看周围,映入的是陌生的环境,“这是哪儿?”
“七宝楼内堂,方才你在外厅睡着了,便抱了你进来。”蓝朝铬轻拭着她额前的点点汗珠,“做什么梦了,吓成这样?”
她伸手握紧了他的,很是激动,“我梦见我爹爹和娘亲了,自打他们去世后,我就没梦见过。我刚刚就梦到了!可是,一下子又没了!”
“嘘!别激动,只是梦,是梦终究都会醒的不是!”他回握了她的手,将自己掌内的热度传到她冰凉的小手中,“许是你刚离了白家,想家了吧?”
她怔怔的看着他,“我怎么睡着了?”
“方才你一上来就迷迷糊糊的,楚先生为你请了脉,跟你言语时,你便睡了去。”他笑着扶她起身,靠在床头,拿了暖褥帮她掖好,“楚先生说你今日太过激动,又坐了大半时辰的马车颠簸,受了点风寒,精神不剂,才有了这症状。休息几日便没事了!”
“哦。”正说着,门口响起了两下敲门声,夹着一声闷咳。两人转头看向门边,一个白衣男子站在那儿,身材偏瘦,三十二三的模样,畜着小小的山羊胡,长发系着白色丝绸侧绑于胸前,手里端着一个药碗,冒着热气。
“楚先生!”蓝朝铬轻唤了声。
楚先生微颔首,跨了进来,“公子,二少奶奶。”将手中的药碗递给了蓝朝铬,站在一旁,没有要避讳退出去。
白仨儿看了眼蓝朝铬,又看着他递过来的药汁,终是就着他的手喝了下去。没多久,又昏睡了过去。
“公子。”边上的楚先生向着门外做了个请的手势,蓝朝铬深看了眼昏睡中的白仨儿,起了身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