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时末,蓝朝铬回了章衍楼,鸣雨见了他很是殷勤的帮着伺侯宽衣、净手,原本鸣红端过去的茶水都让她半道给劫了去。
他似无知无觉,视若无睹,“你家小姐呢?”
鸣雨眸色一暗,撇了嘴道:“小姐在内室午歇呢。”
他“哦”了声,便向内室走了去,徒留了鸣雨在那儿跺着脚。鸣红见了,也只有喑叹,已不再劝她什么了。
他进了内室,见着窗子敞开着,斜阳映着树枝洒在地上轻晃,合着冷寒之气夹带了阵阵兰花香,视线搜寻着她的身影。暖炕上空空的,只见得炕桌上的香炉子清烟袅袅;床幔被放了下来,柔柔地飘动。
他放轻步子,行至床边,轻手撂开一角纱帐,侧身坐于床沿,看着熟睡中的她。
眸底沉如深潭,不见底,异光瞬间变幻数次,微是上扬的眼角衬得整张俊脸道不尽的妖魅。
似察觉到那扰人的视线,白仨儿掀了掀眼帘,幽幽转醒,睡意朦胧的双眸慵懒又妩媚,涣散的星目逐渐聚焦,瞧清了眼前人,嘴角扯动了两下,却是没出声。
他含笑看她,“怎的午歇也不把窗户关上?也不怕吹病了去!”
她看了他一会儿,撇开眼去,蹦出一个字来:“闷!”
“这是怎么了?哪个惹你不快了?”话内透着关心,“回来没用午膳么?”
她只将小脑袋往被褥里缩了缩,只露出双星目,却又是不看他的,直盯了他挂于腰侧的玄紫色玉佩瞧,沉默不语!
“身子不舒服吗?要不请大夫来瞧瞧!”
她摇头,闷着声道:“只是刚睡醒,还没回过这精神来,缓一会子便好了!”
他不再言语,只伸手轻抚她额头,等着她缓过精神来。
白仨儿让他微凉的手抚弄得头皮一阵阵的发麻,动了动,微拉下被褥露出整张脸来,“三弟怎样了?”
蓝朝铬得逞的一笑,收回手道:“伤口又让他扯裂了开来,柯大夫让他在床上躺三天,不准再下地。爹道宝福不会伺主,将他遣了回来,让房管家这三天亲自照看着他,二娘不放心,亦留了连麽麽在那照应着。”
白仨儿轻轻颔首,“那几位小姐们呢?”
“让人收拾了客房,安置在府内了。所有事儿都等三弟伤好些了再说。”他淡淡地对她笑,“你若累了,便再躺会儿,晚膳时我再来叫你!”
她点头,看着他温柔的帮自己掖了掖被角,起身离了床沿。屋里似渐暖了起来,想是他关了窗了。。
这么温柔体贴的男人,哪个能想到他另一个心思,惑得人迷乱不能自拔!他对她越好,越温柔,她的心便越发寒了去!
微叹一声,将自己埋进了被褥中。
酉时正,王府内各院、各廊道里渐点了灯,亮堂得感觉不到夜已渐至。
众人在自个儿院内用了晚膳便自己找着玩意儿打发时间去了;几位小姐们经历了清逸楼一事,也都不敢在这时候再跑出去晃荡了,都老实的呆在自己的房内,早早便歇了去。
白仨儿让蓝朝铬牵着在碎石小径上散着步子,没让丫头们跟,连宝福亦没跟过来,就他们两人。原是说去二太太的水榭苑的,因着她在晚膳时无意识的说了句,他院子里的兰花她都看腻了,他便说二太太的水榭苑内栽了不少的名花,一会子便带她去瞧。
两人用完了饭便逛出了章衍楼,他牵了她走了这小径,两边稀稀疏疏的长着一人来高的藤树,相互攀缠着,这道里没点灯,由着外面的灯火虚影晃照了进来,朦朦的灰,倒是能照清了路去。
只是这小径走着,却是离水榭苑越发的远了去,倒教她不解,“不是去二娘那儿吗?怎的返着走了?”
他不语,手心略使了劲,握紧了她的手,依旧慢着步子渐行。
她抬首看他,侧面的暗影更似雕出的艺术,面容在暗淡的晕光中似夜里出没的妖魅,蛊惑人心,吸了人的目光,久久不曾放开!
“到了!”他吐出两个字,却是暖了人的心,使人回了神,她收回目光,悄悄舒了口气,抬眼望去,却是漆黑一片……
疑惑的再次看向他,却见他慢慢俯下身,将头搁在她肩上,轻拥她入怀。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却能感觉到,他全身放松了下来,不似平时的硬朗,而是软软的依在她身上。
“你……这,不是带我来瞧花的么?”她愣住了,让他彻底弄晕了去,他这是唱哪出啊!
“你五叔叔说你很聪明,一点儿也没说错!”幽幽的声音飘进了她的耳膜,震得她直晃了神去。这句话,他以前也说过,在马车上!
她惊得直看向远处的漆黑,呼吸急促起来。他知道了!
惊恐的情绪带动了周身的感官更为敏感,他的手指一寸寸的由她背脊慢移至她胸口上,很慢很慢,似在享受着她轻颤的恐惧。最后,他停在她的心口处,感受着她失了控制的心跳。
“可惜,”他对她的胸口微一使力,“这颗心还太软了!”
她已是颤抖如筛,她似看到漆黑的暗处有张狰狞鬼脸,巨大无比,直朝她逼近了来,想尖叫出声,却被卡在喉间。
她的脸让人捧了起来,轻抚着,有人在唤她,涣散空洞的眼瞳微缩,终是看清了。
她夫君担忧的神色遮不住的苍白,“你没事儿吧,别吓我!”
她眨了眨眼,不明所以。
“怎的抖成这样了?很冷吗?”他拥她入怀,轻搓着她的背部,“原想着带你来瞧瞧这潭里的鱼的,却不想让你冻着了!”
她回首看过去,哪里有什么漆黑狰狞鬼脸,虽不明亮,却亦能看清是个大潭子,潭边的灯火倒影一排排的直奔了那远处去。“咕咚”一声,拉回了她的视线,却见一条周身发着淡黄的鱼在水中嬉戏。
“呵呵,来了!”他笑,拥着她坐在潭边的石凳上,扯开了袍襟将她捂在怀中,带她看着水中渐游渐多的鱼。
这些鱼很是奇特,周身都发着淡淡的光晕,各色各样的,淡黄的,淡粉的,金蓝的,银白的……混在一起很是乱人眼,“咕咚咕咚”一条条的直跃出了水面,一尾接一尾,耍出各式的图形来,直教她瞧呆了去,忘记了方才诡异的一幕。
“这……”
“这是荧光鱼,只在夜里出来游玩。”他在她耳边轻语,“白日里是不动弹的,像条死鱼,唯到了夜里,个个都活跃了起来,跑到水面来争斗花样,不愿输了去。你不是想瞧花儿么,这比那不动的花是否更有趣?!”
“呵呵,这鱼真好玩儿,还带光呢!”白仨儿看得入了迷了,娇笑出声,蓝朝铬亦在旁轻笑。她背对着他,自是看不到他方才眸底一闪疾过诡异光芒了!
而他,亦没见到她唇边的娇笑并未达至眼底。
她的夫君呵,好生的厉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