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初三,气温逐渐有了回暖的迹象,连着几天的烈阳挂在外头了。
辰时初,永宁王破天荒的在水榭苑陪着二太太用完了早膳才出门,没一会子,永宁王的贴身侍卫来传了话,道王爷晚上会回水榭苑来用晚膳,想试试二太太亲手做的私房菜还是不是以前那个味儿!
这话一传来,水榭苑内顿时便沸腾了起来。先别道里面的主子了,就是那些个奴才丫头们都有了翻身的感触,虽别院的因着二太太的威慑没敢正面对他们怎么着,可暗里却因着王爷多年未进水榭苑,对他们不知使了多少白眼去。
冬日里过去领个白炭也要对他们刁难再三,冷言冷语的惹人生恹,却是不敢私下苛扣的,就是给的不利索,烦人得紧。他们也不敢拿这点子小事儿去烦着二太太,反正给都给了,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今日王爷搁了这话出来,他们这些奴才们走路都有风声了,就是放个屁,别人也道是香的。巴结都来不及了,哪个还敢给脸色他们瞧!若不趁着这股子劲风把以前受的白眼全讨回来,那他们就白活了这些个年头了,个个都摩拳擦掌的,准备“还礼”去了。
繁锦小园内,青翠的松、柏、竹间点缀着山石,使人身在其中,如临春季不换。道里夹栽了不少花卉,似开未开,含苞以待;道中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古柏藤蔓相绕而出。往里的甬路以不同色的卵石相分,共三十六色,歧分于内。
此园为二太太盛宠时,永宁王为博红颜一笑,倚着水榭苑东面扩园而建,占地面积之大,为整座王府之最,在内逛个一天亦是看不全的。现如今二太太在内栽植的花种已逾近千,一年四季繁花不绝,多少奇珍异草生于此处,亦是有专人培植。
黄、粉、白、红各色蔷薇花含着露珠傲然怒放,培植之人编排各种架框,让其沿框而攀,形成各式图腾之样,内里夹带未开花苞,外间朵朵争艳,纷扰不让。
纤纤玉指轻轻逗弄着枝梢上的花瓣,未尽的露珠随颤而落,阳光的照耀反射出点点银光,连带的娇花粉瓣更显艳丽、娇嫩,教人心生怜惜之意,不忍摘了去。
几只雀鸟“喳喳”鸣唱,展了羽翅旋飞至另一枝头,唤来更多同伴一起入了林间嬉戏。
“太太今日的气色可不是一般二般的好呐!”晋麽麽手肘上搭了件火红狐皮披肩跟在二太太身侧,扯着脸上的皱褶在旁奉承道,“老婆子瞧着啊,倒像个十六七八的姑娘家呢!”
二太太啐了她一口,媚眼含嗔,唇角更是掩不住的上扬开来;面泛桃红之色,真真是年轻了十来岁,莫道晋麽麽要如此言语了。
她见二太太没与她计较那过失之言,壮着胆子凑近了来,“呵呵,想那二公子回的礼儿,太太是满意的吧!”
“你这婆子,胆子越发大了,胡邹些什么!”二太太娇声厉斥,没瞧她,只是一簇簇专心的挑选着花儿。
晋麽麽知趣的扇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没怎么下力道,“是老婆子多了嘴去,该罚!”嘴边却是含着笑的。
想那二公子还真是有心了!
太太早前帮着把那讨喜的“红包”给调换了回来,又送了两个魅堂的丫头过去,还真是做对了去,这会子怕是那二少奶奶真是入了二公子的眼了,二公子才会回了这么大的礼儿过来吧!
啧啧,这二公子亦不是个简单的人啊!这礼可直入了二太太的心坎里了!
想想前头做的,还真是值了!
昨儿个夜里,王爷突然来了水榭苑,真真教她们受宠若惊,半天没回过神来。
那时候,二太太罢了晚膳,便过到绣房这儿选着衣料子、花样、绣线,想着亲自为蓝三公子做几套衣裳的,刚到没一刻,便听了外头的小丫头传话说永宁王过来了,没等他们缓过神来,永宁王便盛着笑意踏进绣房了。
“王爷,您怎的过来这儿了?”二太太见了永宁王,愣是道出了这么一句来,晋麽麽当时想拦都没法子拦,急得没顾什么礼,便暗里推了二太太一把。这也不能怪二太太失了分寸,这永宁王已是好几年没进这苑子了,这会子来得突然,直教人慌了神。
永宁王笑意深了去,走过来伸手接过二太太手中的衣料子翻看,“哦,想着这会子没事儿,便逛过来瞧瞧!”
“怎的你这会子在绣房里忙活了?”
二太太让晋麽麽那一推,很快收回了神思,正色以对,“这不锐儿回来了吗,妾身瞧着这孩子长高了不少,想着前几年做的衣裳定是穿不得了,便想趁着这会子闲了,选几块合适的料子帮着再做几身!”
边上晋麽麽见了这情景早已悄悄打发了屋子里的几个丫头绣娘们出了房门,眼底带笑的帮着合上了房门守在外头。
永宁王放下衣料,拉了二太太坐入暖炕上,深深叹了口气,“还是你有心啊,这孩子多得你的照应了!”
“您这是说的哪儿的话,自家的孩子还不得自个儿来痛么!”
永宁王点头,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着二太太的手背,慢条斯理地似不经意的一问:“刚才过来时,听那奴才说,铬儿陪着她媳妇也上你这儿来了,怎的没见着呐?”
二太太淡笑着垂眸,只这一瞬间,二太太心底却翻涌了千万遍。
他这是个什么说法?想探着什么?那边也没给她什么信儿啊……如何答他?
对了,方才过绣房时,廊道儿墙那边有两个丫头在闲聊,道二公子与二少奶奶一会子会过这儿来赏花,因着二少奶奶瞧腻了那兰花。
她原也想着他们会过来,却不成想,等到的人却是王爷!
再次抬眸时,眼底却盛满了艳羡,“小两口说要来瞧瞧我园子里的花。铬儿疼媳妇呗,便陪着一道来瞧了,这会子怕是还在里面逛呢。”
“哦?你没陪着他们一道逛去?”永宁王挑眉。
“嗨,妾身天天都逛呢。他们小两口逛去就行了,我一个老太婆跟着瞎掺和做什么去,倒显得是我不尽人情了,闹得大伙都不痛快!为哪般呢!”
永宁王微是握紧了二太太的手,声音有点嘶哑,“什么老太婆,才多少岁数就敢喊老?”
二太太心下动容,竟似回到了从前恩爱时一般。只叹时间如流水,追不得!
两人又聊了会子,便一道出了绣房。
二太太知道,王爷是不会在这儿过夜的,他们间的隔阂已太深,抹不平了。
往回走的路上,两人竟都不约而同的放慢了步子,有一句没一搭的乱扯,前面迎来了两个伺茶丫头,给他们行了礼,亦回了话,道二公子见着王爷在绣房里,便没往这边过来,二少奶奶看着小园子里的蔷薇花开得好,想请二太太赏几株移至章衍楼去。
永宁王听了,低眉轻笑,二太太见了这景,当下便应了,道明日便挑几株开得好的给送过去。
这夜,永宁王没往外走,反而跟着二太太回了主卧房了。十年来,第一次宿在了水榭苑!
翌日一早,永宁王出了水榭苑,坐上软轿,跟随的侍卫趋上前禀报,道昨夜里见着二公子与二少奶奶打水榭苑里出来了,两人头上还沾了不少露水珠子。
永宁王微闭了眼,让侍卫回水榭苑传个话,就道他今日会过去用晚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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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衍楼内,二太太亲自挑选了几十株开得娇艳的蔷薇花让人送了过来,各色各样的图腾迷乱了人的眼,亦拨了两个培植高手来帮衬养着。
下午,水榭苑那边又让人送了百来株各式花种,二太太说了,二少奶奶即是喜欢花的人,那定要一年四季都能见着花才成,所以便送了这些过来,不同季开不同的花儿!定是不会再觉闷了去。
原本蓝朝铬是想让人把这些花种放在另开的园子里的,却教白仨儿拦了,她让人把他的兰花给挪了一半丢到那新园子里了,这些花种便鸠占鹊巢,在他的兰花园子里生了根!
蓝朝铬状似苦恼的压了压眉心,随她折腾去了。女人啊,真是爱记仇!
若让她知晓,那鸣雨现已成了他爹的棋子,不知会是个什么景况了!
那夜的黑衣人,哪都不去,偏去了丫头们的住处,想是去找鸣雨的,偏生那时知柳早已与鸣雨换了时辰,让她守夜去了。
那人知道知柳是魅堂出来的,不敢乱动,直等了屋里灭了灯才敢离去,极其的小心谨慎。却还是让他早已安排好的知桐跟了过去,虽没钓上大鱼,但收获亦不小。至少查出鸣雨是受了他爹的摆布,才敢有此作为的,倒省了他的一分力。
他爹许了鸣雨什么好处,他用脚底板都能想得到。定是些什么过个几月便做主让她做个姨娘之类的。她们这些做丫头的,不就是想着能有朝一日让主子看上了,便一飞出天,摆脱掉这伺侯人的宿命么。
蓝朝铬在心底不屑的冷哼一声!
只可惜这鸣雨是个沉不住气的主儿,以为有着王爷在后面给她撑腰,便敢如此大胆的当着白仨儿的面就来诱他,马脚百出,让人想陪她玩玩的心情都没有。
若不是顾着白仨儿的心情,他老早就踢她出去了,还能由着她在这儿给人报着他们俩儿的行踪么,真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便能教他收了房去么!愚蠢之人他从来不多看一眼。
还是他家白仨儿聪明,发现了他利用了二太太送给她的两个丫头,现在竟使着性子折腾他的兰花呢,真是有趣得紧呢!
白仨儿在园子里帮着移花种,回眸却见她夫君坐在廊栏边支着首对她笑得贼兮兮的,一时怒火烧心,很“不小心”的一脚踩在了一株兰花上,很满意的见到她夫君的眼角不自然的抽动了两下。
她带着无辜又无害的笑意对他耸耸小肩膀,旋了身子继续神清气爽的帮着栽种新花种!
蓝朝铬轻抚着自己的下颌,眯起黑眸:踩了他的兰花不知悔改,还敢挑衅?哼哼,夫纲不振了么?嗯……晚上再来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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