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入五月时节,九曲回廊边的柳枝已是绿意盎然,倒映于湖面,引得空中小雀垂掠而过,勾起惑人涟漪。
白仨儿斜靠于湖亭廊柱,凝视湖中成群结队畅游的小鱼儿发愣。细白纤手有一下没一下地以绫帕擦拭着面前的亭栏,眸光散涣迷茫。
她五叔叔常夸赞她聪明,如今她哪里聪明了?这许多的事儿她一件也弄不明了,二姐姐曾经待她这么好,现在却是连离开时的道别也不屑给她。
一角楼里,打二姐姐身上飘出的异香刺得她脑子如千针扎、万蚁咬一般的难受。她忍了!她宁愿相信那只是个巧合,但事实却摆在眼前容不得她逃避。
她问他要答案,他的回答让她似懂非懂,闹不清辩不明,何以她一嫁人全都变了个样儿?
嫁人了,不是该相夫教子了么?怎的她一嫁人,个个都争着要取她的小命?打从上了花轿开始就没有一天安生过,若不是有她夫君护着,怕是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现在连她二姐姐也搀和了一脚,下回,还指不定是谁了……
“这又是在胡乱寻思着什么呢?”带了笑意的话语拉回了她游远的思绪,回过身,才发现他早已将亭边的丫头们支了开去。
她迷惑地看着他,似要在他脸上找到答案一般。
“怎么了?”他瞧着她的眼神有点儿不对劲,担忧地问。
“为什么?为什么现在他们每个人都想害我?”她问得小心翼翼,柔弱得令人心碎。
蓝朝铬淡淡地开口,“以后,再也没人能伤到你!”
他想抹去她眸中的淡雾,伸手将她双眼盖了去,指间慢慢轻移。原还想借着此时再说些什么的,刚是张了口还未发出声,便见着宝福一脸严谨地跑了过来。
“公子!有请柬”
他收回手,接过镶金的红色请柬。里头的内容只略瞥了一眼便急急合上,回首见白仨儿还在那儿发愣,叫了知桐知柳过来陪着,又嘱咐了几句便急步出了门。宝福亦快步跟在他身后一道出了去。
宫里来的请柬!
白仨儿回首看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请柬内右下侧的三条金龙印记,分明就是宫内皇室专用的。接了金柬便火急火燎地赶了过去,什么事儿能让她相公急成这样?
略微泛白的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白仨儿说想要一个人散散心,遣退了知桐与知柳,独自一个人到处闲逛着。
既然她夫君被急招入了宫,那这王府里的其它人定也是不会留在府内了,倒是给了她一个自在的空间,不怕遇上不该、也不想遇着的人了。
像游魂一般地走走停停,脑子里什么也不想,就放任自己的脚步去领路,走哪儿算哪儿。蓦然回神,竟是不知不觉行到了那水潭子边了。
突兀的曲廊横于平静的水潭之上,四周静悄悄地见不着一个人影。鬼使神差地,她竟是踏上了那曲廊,顺着廊道朝着对岸行了去。
越是靠近了对岸,她却越是觉得心慌了起来,伸手压在胸口,想将突然加速跳动的心压服下去。不知怎的,双腿竟也开始不听使唤地开始打着颤,口干舌燥得让她直干咽着入喉。脖颈处突觉一阵阴冷之气刮过,惊恐地回身,却是什么也没有。
烈阳依然高挂于头顶,四下景物依旧如初地静立于原处享受着暖阳的普照。
深吸了口气定了定心神,步下了最后一个台阶。
迎面拂过一阵轻风,带来了熟悉了味道。
兰花香!
她相公身上带着的淡淡兰花香。
这边外头与那边的景致布局一模一样。以藤树为主,搭起绿荫枝墙,阻隔了外头与里面的视线。
白仨儿跨入绿荫门。里头的枝藤不由惹得她灿颜一笑,果真与那边的是一样呢,也不知是谁的主意了,造了这么个怪地方。
越往里进,兰花香味便越发的浓烈了,即使她是在他的兰花院子里时,也不曾闻到过如此浓烈的香味。原先因着这熟悉的味道而淡去的心慌之感又再次涌了上来,此时直想摒住了呼吸,将这味道隔了开去。
顺着这条小径加快了脚下的步子,终是出了那绿荫之处,抬首映入眼帘的景物惊得她倒抽了口冷气,不自主地向后倒退了两步。
兰花!满目的兰花!红、粉、蓝、绿……各色的兰花妖艳地占满了整个视野……
这已不能算是花园子了,而是花海……似无尽头的花海……什么也没参杂其中的兰花花海……
这……
她知道他爱兰,却是不知他竟是爱兰到如斯地步!
这永宁王府,到底有多大?!
妖娆的花海中是没有落脚的地方的,只余了左边一条羊肠小道曲曲折折地绕向远处的月形拱门。
近了拱门处,才发觉原来那兰花竟是让人嫁接到了蔓藤上,从面攀满了正面围墙,使之冲击了人的视觉,误以为是无边无际的了。但这园确实是大得厉害,与二太太的繁锦小园小不了多少的。
出了这月形拱门,前方赫然突现一座深褐高大古门,围墙边已是布满了青苔,半人高的杂草稀稀疏疏地贴墙而生,仿如一座废弃多年的古宅。
白仨儿回首看向来时路,想起那日意宁凝在脸上的笑。
禁地么?
显赫贵族富人家的,哪个是没做过龌龊事儿的?哪个又是没有秘密的?哼,都是有胆子做,没那胆子说出去的主儿!
心低一定,伸手轻轻推了下高大阴沉的古门,厚重低沉的“吱呀---”声随即响了开来。不知是她心里作用在做怪,还是这日头真的隐进了云层中去,这古门渐开之际,竟让她觉着周围的光线也随之渐是暗淡了下去。
跨进高高的门栏,里头的布局与其它院的没什么不同,只是荒芜得很,不见一丝生气。
廊上的官灯随着轻风缓缓摆动,并未与府上的官灯一样写着“蓝”字,而是工整地写着一个“沫”字。
白仨儿只觉着眼熟,一时想不起在哪儿见过的!
放眼四下打量了番,大着胆子朝里走了几步,脚下突然一顿,腰间垂下的湘色长穗子随之不安地晃摇了几下。
七宝楼!
那日夜里,撑灯的小厮手里举的,就是这种写有“沫”字的官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