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绣道:“绣听闻赵首领行使汉部之策,以合作制组织人手,以雇佣制计劳发食,不知是否确有其事?”
赵端道:“然也!”
杨绣道:“此策目前来看颇有成效。但决不是长久之计!”
赵端道:“不知先生有何良策?”
杨绣沉吟道:“如今,我部于会宁城外所开荒之地越来越多,务农者已逾千人。时日一久,此策必引祸乱。”
赵端听了不由得赞赏地看了看杨绣,口中却道:“先生何出此言?”
杨绣道:“组织人手,雇人劳作,计劳发食。短期内固然会有成效,但并非长远之策。绣以为,不如把这些田地计口分发,我们只收取赋税——地归各人,让这些人成为有产之家。有恒产者方有恒心。这才是长久之策。”
赵端道:“先生言之有理!只不过......”他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突然道:“不知先生对我部跟女真的关系有何看法?”
杨绣道:“汉部依附女真。女真兴则汉部兴,女真若有不测,则汉部危矣。”
赵端道:“正是如此!如今我们寄人篱下。还远不到久安之时!分地一事,言之过早!”
杨绣道:“莫非首领认为女真会对汉部下手?”
赵端道:“现今自然不会!然将来之事,神鬼难测。我们小心一些,总是没有错的!”
杨绣听后皱眉深思。良久,道:“首领谋虑深远,绣佩服!”
两人都是极度聪明的人,很多事情虽未明言,却都已明白对方话中的深意。
当下赵端便任命杨绣为汉部参议,作为杨杨流芳的副手,实际上是把庶政都交割给他,全面放权。
杨绣也没有辜负他的期望,将汉村治理得条条有道。
这日,赵端正想偷懒睡个回笼觉之时,杨流芳与杨绣到了!
杨绣道:“赵首领好清闲,绣却不知何年何月才会有此清闲之日!”他这话带有开玩笑的意味。
通过这一阵的相处,杨绣对汉部的事迹已是非常的清楚。对赵端能重用他这么一个“陌生人”,心里更是感激万分。他在辽国做过官,有一腔的热血和抱负,但却没有实权,举步难行,饱受排挤和猜忌。郁郁不得志。相比之下,汉部虽然较小,但汉村中众人互帮互助,犹如兄弟姐妹的情感让他大为感动。自他上任以来,赵端等几个首领从未刁难于他。因此他对赵端实有“知己”之感。
赵端道:“怎么?‘十里之地,千户之邑’的汉村,也会难倒杨大才子不成?”
杨绣道:“手底无人可用,自然忙乱。”
杨流芳道:“得了得了,闲事少提!杨兄,你不是说有要事见赵兄弟,究竟何事,快快道来!”
赵端好奇道:“何事?”
杨绣敛容道:“如今女真威名已远,却不知首领劝进没有。”
赵端一愣道:“劝进?”
杨绣道:“就女真而言,既已经叛辽,则当自立,否则何以号召诸部?就我汉部而言,若先一步劝进,则是有功。”
杨流芳道:“女真人口不足十万,如此便称皇帝,未免太过。”
杨绣道:“此言差也!当年大辽民不过五万,尚且称帝,何况女真有十万之众。况且如今就算大辽倾全国之力来攻,也未必能攻下。到时大辽轻则裂疆丧土,重则分崩离析。若是前者,则契丹女真为北国双雄。若是后者......”他顿了顿,道:“若是后者,则女真或者可能代辽而兴。不过契丹立国百年,根深蒂固,女真人要自立不难,想要吞辽,只怕没那么容易。”
杨流芳嘿声道:“称帝就称帝吧。反正和我们也没什么关系。”
赵端道:“怎么会没什么关系?阿骨打做了皇帝,我们也就水涨船高。大家都弄个将军元帅什么的做做,不用像现在这样,叫什么首领,像个山寨头目似的。”
杨流芳于杨绣闻言大笑。
第二日赵端去见阿骨打,道:“都勃极烈!如今我们连番大胜,威名远播。女真诸部归心,新附州县也都降服。疆土渐大,人民渐多,过去山林部族的统治方法已不可行。若不革旧出新,册帝号,封诸蕃,则各州各部都视都勃极烈为一酋长!名不正则言不顺,如何去号令诸部和大辽对抗?迟早必生大祸!如今一年将尽,不如就以明年开春,建新元,称帝号,以系国人之心。”
阿骨打道:“此事重大,待招国相等商议后再作定论!”当下派人去传召吴乞买个撒改等女真完颜首领道会宁议事。
众人到后,阿骨打先将赵端的话转述了一遍,当下撒改道:“赵先生不愧是上邦豪杰,所言大有道理!”
宗雄、宗翰、宗望等也都道:“如今我们与大辽已经破裂,若不称尊号,如何系国人之心?”
阿骨打听后大是意动。
赵端又道:“称帝一事若得大国承认,则天下再无人敢不敬。”
阿骨打道:“大国?是辽,还是宋?”
赵端道:“澶渊之盟中,宋兄辽弟,萧太后为叔母,两国并列于世。大宋太远。大辽威名远播,自东海以至于西域无不畏服。若能得其册封,即可名正言顺。”
阿骨打道:“我们和大辽已经撕破了脸皮,如何能得其册封?”
赵端笑道:“它不册封就打,打到它册封为止。”
宗翰等人哈哈大笑道:“不错!打到它册封为止!”
撒改道:“既如此,我便去准备称帝事宜。这事还要赵先生多多指点才好。”
赵端忙道:“不敢。”顿了顿,上前道:“都勃极烈若称皇帝,则再非一族之长,而是一国之尊。一国之尊当以天下为大公、视万民如一体。如今国内形势,女真优于各族,完颜优于各部。且又多有奴隶。其人生活困苦,如牛如马——这都是不公之事。虽然这些事情积习已深,一时难以扭转。但希望都勃极烈称尊之后,渐除这些不公之制。”
阿骨打还没说话,吴乞买、宗翰等人却都已经摇头,吴乞买道:“奴隶有什么不好?那些人怯懦、懒惰、愚蠢,自然要沦为奴隶。至于完颜优于各部,女真优于各族,那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若依你所说,所有人都平等,将来儿郎们还哪会卖命杀敌?大家辛辛苦苦打了几十年,到最后还不就是为了荣华富贵么?”
阿骨打的庶长子宗干道:“赵兄弟,你虽然是英杰,但宋人的东西,不是什么都好的。你让爹爹称帝,那是对的。但说什么女真不应优于各族,完颜不应优于各部,那就太荒谬了。”
撒改见赵端满脸失望,安慰道:“先生不必如此。完颜部向来视汉部如同一家,我们两部之间,并无歧视。”
阿骨打道:“不错!自从汉部到来,我家孩儿人人识字,个个读书。你们又教我们筑宫室,造煤炉,还教我族人种植玉米番薯,会宁一日比一日繁华,这些都少不了你的功劳!至于你说不要奴隶,要大公,此制实在无法在我族施行。但你在汉部实行汉制,我也不干涉便是。”
赵端见了这种情形,知道多说无益,便不再提。回到汉部后,赵端将事情始末与众人说了,林玲道:“赵大哥,我们得国主‘不干涉汉部行汉制’一诺,将来大有用处。”
汉部许多半闲置的人手被动员起来,投入各种器物的生产之中。新娶回来的几百个媳妇大都编入织造行伍,为女真建国忙碌了起来。当然,一切都不可能像中原那么隆重,意思意思而已。
大宋政和五年,辽天庆五年,在女真各部的拥立下,完颜阿骨打称帝,女真正式建国,国号“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