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虎的心猛烈地跳动了几下，有些激动。他抓了几个，快速地奔跑进屋，跑到火堆边，凑着火光看看了看，证实了自己的判断，是一些土豆。
七虎把土豆埋在烧过的热灰里。他觉得那几个少了一些，站起来又去抱了一些进来，埋在灰堆里。花哥已经飞起来，在屋子里四处观察去了，而温热的火让金巧儿产生了一些倦意，她蜷在火堆边，变得迷迷糊糊的。听到动静，她睁开眼睛，“你在干什么？”
“土豆。”七虎惊喜地说，“我在门外看到有一堆土豆。不知道是谁的，管它的哟，先弄来吃了再说。”
“这么荒僻的地方，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金巧儿怀疑地问。
“我也不知道，有就吃呗，”七虎不以为然地说，“如果是毒药，也不会后悔。我不愿意在饥寒交迫中饿死，情愿在暖和的饱胀中开心死。”
“不要总是说死啊死，”金巧儿说，“我们要想着怎么活下去。哎呀，好冷，像在打摆子呢？”
七虎赶紧跑到金巧儿身边，跪在金巧儿身边，低下头，用自己的额头碰着金巧儿的额头。果然烫得可怕，“怎么办？怎么办？”
在一个荒凉的小庙里，既没有药，又没有医，甚至连一杯热水，一件干净的衣服都没有。七虎摸了摸金巧儿的后背，背上还是冰冷的湿润。七虎将金巧儿抱起来，转换了一下方向，将湿润的背对着火烤。
“怎么办？”七虎脑子里转着，眼神茫然地看着破庙的屋子。那些佛像已经倒塌在地上，连自己都没有保住。它们或者脑袋掉了，或者手臂摔断了，或者碎成了几大块。求佛还是求自己？七虎站起来，身子有些僵，眼神愣愣的。
过了一会，七虎在昏暗的地上看到一块破烂的瓷片，像是一个不大的酒缸破烂后某一部分。他把瓷片捡起来，冲到庙门外，对着屋檐水把瓷片清洗干净，然后盛一点水，拿到火边去烧。
瓷片里的水很少，放在火边没多一会，瓷片里就吱吱地响，还往上冒着几股热汽。七虎觉得土豆也差不多了，从热灰里掏出来，用手捏捏，已经软乎了。七虎把土豆皮剥开，淡黄色的土豆上蒸腾着热气，非常馋人。七虎嘴巴有些控制不住，很想猛咬一口，将土豆整个的吞进肚子。他吞吞口水，压住了自己的渴望。
七虎左手拿着土豆，土豆还有些烫，两根手指拇承受的滚烫差点让他脱手。他的右手拿了几片树叶垫在手指拇上，把瓷片拿起来，嘴凑上去，呼呼地吹着瓷片里翻滚的水。
两只手的手指拇都受着烫，都很难受。七虎不敢放手，只能用嘴呼呼地吹，希望烫能冷下去。左手的土豆冷得快一些，七虎先把土豆凑到金巧儿的嘴边，“来，吃土豆。”
土豆的香味弥漫上来，金巧儿的嘴动了动，咬了一口。七虎看到缺了一块的土豆，心里很高兴。他又对着瓷片使劲吹了几下。手拇指被烫得有些木，感觉不出瓷片冷下来没有，凭着从水面上冒出来的热汽的数量、力度判断，应该可以喝了。
“来，喝点水。”七虎将瓷片凑过去，放在金巧儿的嘴唇上，金巧儿的嘴唇一动，瓷片里的水就下去一半。七虎的喉结上下滑动了几下，他的喉咙也干涩得如撕扯，“再吃口土豆。”
瓷片里的水光了，七虎又剥了一个土豆，也进了金巧儿的嘴里。金巧儿身上的衣服前后都烤得差不多了，也有了东西垫底，额头上的火热似乎轻松了很多。
七虎在灰堆里扒拉几下，掏出一个烧得黑乎乎的土豆，刚想剥了皮往嘴里塞，庙门口就晃荡着一个黑影。七虎刚扭头想看看黑影是谁，有些湿润的东西冲他飞过来。快，快得他没有任何一丝反应。
接着一个厚厚的鞋底已经牢牢实实地贴在他的左边脸上了。七虎心里晃过刚学的屠狗十六式的影子，身体还没来得及有任何的反应，他的身体像一个破麻布口袋飞了出去。
“哎呀——”七虎身体腾起来，飞了六七米。他的身下是一些白骨，身子落上去以后，压得那些白骨哗吱吱嘎嘎地怪响。满嘴的血污，随着声音一起吐了出去。七虎觉得自己的一张脸，变成了一块被踩烂的柿饼。
“你干什么？”七虎忍着痛，站起来，生气地指责站在火边的人影。那人高高的，头上戴着一顶斗笠，身上披着厚厚的蓑衣。那人正在解着身上的蓑衣，他把蓑衣随手丢在地上，然后揭开头上的斗笠。火光照出一张微微发红的脸膛。脸膛宽宽的，眉毛很浓，但左边的眉毛下有一道阴影，将眉毛和眼睛斜斜地分割开。
“看见地上的白骨了吗？”那人好像没有听见七虎的问话。他蹲下身子，拿了一根树枝扒拉灰里的土豆，“看见白骨还能不害怕，还能悠闲地烤土豆吃的人，还是比较少。”
“我的土豆，不准吃！”七虎觉得这个人很傲慢，毫不顾忌旁人的存在。他心里很恼怒，大声地吼起来，“听见没有，不准吃。”
“年轻人，气不要那么大。”那人将土豆扒拉出来，一把抓住土豆，将土豆的皮剥开。黑糊糊的土豆变成了米色。他趁着热汽蒸腾着土豆的表面，一口将土豆塞进嘴里，嘴没有动，喉咙那里上下滑了一下，喉咙那里鼓突的印痕马上就不见了，“好吃。好吃。”
七虎愣了一下，那么烫的东西，刚才他那长着厚厚茧皮的手拇指都被烫得木木的。而进到那人的嘴里，不把口腔、喉咙和肚子都烫出一溜的血泡吗？
“你们知道我最喜欢吃什么吗？”那人眼睛盯着歪在地上的金巧儿身上，“你生病啦？我没兴趣，我喜欢健康的。”眼神如利剑劈向七虎。
健康的人，健康的肉。
七虎一想到自己身上的肉在火中淬炼过，吃起来会“咔嚓、咔嚓”的响，他身上不由冒出鸡皮疙瘩来。吃他身上的肉，以及吃其他人身上的肉，感觉会有怎样的差别呢？
七虎不愿意去想下去，但那种不安持续地在身上涌动，将不愿意想的图像闪现在脑海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