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清弘道人性情果真古怪,竟这般没缘由将殿中玉牌交付给了洛易。按清弘道人所留传音,这玉牌可观看玄极殿中成玄境之下所有典藏,无论所属真传弟子还是内外门人。
“总归是件好事,倒也不须惊动本来二位道长。”洛易本欲以本来、本原二人之尊,于大义胁迫清弘道人。不料清弘道人这般爽快,委实出乎其所料。
“既是玉牌到手,那便好好翻阅道藏。”洛易打定主意,出了殿外让附近的童子送了些清水干果过来。那童子摸不清清弘道人对洛易是何态度,略一踌躇便应了下来。
洛易既见诸事已定,便返身入了殿。那三元道观不愧是传承万年的道统,各类道经典藏无所不有,主要分为经、史、子、集四部,每部之下又有类别或百或千,俱是不一。洛易虽已是通明期的修士,却对修行中的诸多关节仍有不解,当即来到“经部”。
从中随便抽取一本,名叫《云笈七篇》,开篇便道:“一言半句便通玄,何用道经千万篇。若要炼形亦锻神,须识归根命复天。归根自有归根窍,复命还寻复命关。”
洛易点点头,自觉所言有理,便又看了下去。渐渐沉入其中,便觉日短心长,哪知殿外岁月?便是腹中饥渴难耐之时,啜清水,口塞干果,倏然便已是七日之后。
“原来,这便是长生大道么?”洛易放下玉简喃喃道,不由心向往之。“不过,若是一切都没发生,我宁愿不涉仙道。赵季彦,你等着!”少年心神一时激荡,不由杀气外放,激起护殿法阵,这才让洛易回过神来。
虽由本来、本原二位讲说,今日看遍十余册玉简,洛易这才对修仙一道通晓明悟。
如今修仙界虽将仙道划分五道八修,但万法殊途同归,终归俱是分为修仙九境界,是为蜕凡、正机、成玄、开元、朝元、聚顶、三洞、四辅、证道九境。前三个境界虽身负法力,终究与常人无异,未脱凡胎,故称凡三境。
及至开元、朝元、聚顶三境,朝游北圣冥池,暮至南崂雾海,抬手翻掌间便能拔山负岳、搅海动江。又因各类神通施展之时,俱是借助天地元气而为,是以称作元三境。
至于最后三洞、四辅、证道三境,皆是堪破天地法则、触碰天机的修为,只差一步便可立地飞升。明悟大道,是为道三境。
那元、道三境洛易也无意细查,却是反复看了凡三境的修行之法。足足看了盏茶的工夫,已经是冷汗涔涔。清灵道人所言不虚,似洛易这般进境之快,除却丹药之效,实是少见。若是再继续修习下去,只怕由蜕凡晋升正机之境时,周身灵力多半涌入紫府、丹田。轻者丹田紫府被毁,沦为凡人;重者只怕是寿元静气耗尽,命横当场。
洛易得离渊异果之效,这入山期化浊为清的功夫倒是费时不多。只是毕竟他修仙不久,灵力尚不能驱使如意,修为却是一升再升。洛易又不层习得那诸般法术,灵力无从宣泄,却是气息浮躁不稳,道基隐隐有崩坏之象。
依着清灵道人本意,在其归观之后便授予洛易法术,以助其修行。哪料洛易却发生这等骤变,却是清灵道人始料不及。待其看到洛易气息悠长绵绵,却是时急时缓,便知为时已晚。
好在洛易修为精进虽快,所赖境界不高,一身灵力便是化去也不虞。况且三元观万年道统,有此情况者非洛易一人,早有大毅力、大智慧之人苦思冥想,自创秘法解决此事。万载以来,竟有近半百之秘法。
洛易心中自有思量:若是依照前人之法,自是无虞。只是我所习《上元清虚经》,鲜有凭此修至成玄境者,想来先人之法怕是有误,与我不合。若想手刃仇人,只怕修为不能甚低。既然先贤能自创《上元经》,那我明悟一门取巧之法想来也不难。
若是让清灵、本来等人知晓他心中所想,不免怒骂一声“无知小儿”。玄极殿中除了前来借阅道经典藏的三元门人,倒也无人相扰,洛易也愿意落个自在,当即手执玉册经卷,潜心明悟起来。
张恒铭入观已有三年,幸得伯公与清虚道长有旧,这才投入清衡道人门下。虽不是清衡道人亲传子弟,却也是钧纯殿殿主的内门弟子,在观中也无人刁难,甚是顺利。入观三年,一身修为便已到了蜕凡境的瓶颈。这修行之时日,放在精英弟子中也是上佳。
只是他处在通明期巅峰甚久,即便打坐运功良久,修为却不见增进。灵泉中的灵液渐渐稠实,却是如论如何也无法凝为实物,更别提筑造灵台了。思之良久,张恒铭还是决定去玄极殿玉简中,寻一善法。
先至玄极殿前方的兰台交了身份玉策,登记言明所行之事,这才从兰台的长老那里取了一枚进出玉牌。
张恒铭近了殿外入口处,手执玉牌,看着两旁守卫却是思绪万千:“不知我若晋升正机境的任务又是甚么?千万不要是同这些外门弟子般守卫观中宫殿,日日受风雨吹淋不说,若有甚么闪失,怕是罪责不小。”
恍惚间,殿外禁制已感应到玉牌的气息,牵引着张恒铭进了入口。
“好宝贝!”
饶是张恒铭多次来玄极殿借阅典藏,看到殿柱等物也是心神激荡。偌大的宫殿,俱是用定神封灵镔铁铸造,粗粗算来竟有百万斤!那定神封灵镔铁常人若是得了些许斤两,同其他器材混合,便能铸造出封人五感、禁人灵力的法宝。便是这等法宝,也是不多见。三元观竟用百万斤铸造一整个宫殿,想来也是九洲之内,独此一家,万年道统,亦可见一斑。
张恒铭心神不敢四处打量,万一惹得哪个暗中守卫在深处的长老的窥伺,只怕有他好果子吃。既是所为晋升之惑,张恒铭便至“集”部寻些前人所留手记,看看是否能从中有所得。
得了观中长老指点,张恒铭便欲寻一册沧澜散人的手札。那沧澜散人来历甚是神秘,无人知晓其是何出身,就连是人是妖都不得而知。只是他一现身九洲,彼处必有天地异象,时人甚异之。
至于其后来是生是死,驾鹤西归还是白日飞升,却是无人得知,只是一本《古荒志趣闻》在九州流传开来,成为不少刀笔道士玉简中的引用。
而张恒铭所要寻找的这本《玉京手札》,并未署名沧澜道人,也不知从何而来。只是其所记内容甚是有趣,多有荒诞之语,大有沧澜道人的文风笔韵,是以归入沧澜所著。
“依照玄玉鉴所示,那手札应该在此无误啊,莫不是我看错了?”张恒铭寻了半天也未找到,不由心疑自己看错。
“道兄是在找这本书吗?”
蓦地,从张恒铭身旁尺余传来一声疑问。
“怎么会这样?他是甚么时候来的我身旁的?我竟毫无察觉!”张恒铭心中一惊,寻声看去,却看到一个眉目有神的少年冲自己行礼道。
他对自己从娘胎带出来的五感之通灵甚是得意,许是天生,他修习五感通识之类的法术也是较之他人更为如意。而今这人却悄无声息来到自己身旁,自己却不知不觉,莫不是哪位师叔伯的记名弟子?还是正机境的真传弟子?要知道在定神封灵镔铁的禁制之下,还能施展法术,若非功法通玄,便是修为已至正机。
念头一闪而过,张恒铭正欲还礼,却见那少年道:“是小弟贪读误了借阅时辰,倒让道兄好找,是小弟的不是,这便请罪了。”说着,将玉简放入了张恒铭面前的书柜上。
张恒铭脸上惊疑不定,道:“清衡门下张恒铭,敢问师兄是哪位师叔伯门下?”
不论是正机境的修为还是其他长老的亲传弟子,这声“师兄”总是当得。三年之中,虽说三元门下源字辈弟子众多,但自己总识得大多数,即便不识,也该面善。
“莫不是哪个闭关清修的殿首弟子不成?”张恒铭心中一念于此,不由心潮暗涌。
不料对面那少年连连摆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小弟只是同灵师学习炼丹的山野小子,并非三元门下,哪里高攀得起观中的诸多长老?”说着,好像身有急事,道了一声便离去了。
张恒铭见他口称“灵师”,观中只有清灵道人当得起此等称呼,显然是同清灵道人关系甚是亲近。只是又自己言明不是三元门下,倒真有些匪夷所思了。心念一转,便转身追了上去,可是长长的走廊,又哪里有半个人影?
“莫非是见鬼了?”张恒铭不由恍惚一下,随即便转身拿起那策玉简,向出口走去。
“好险。”洛易舒了一口气,渐渐从走廊一处露出身形。
“看来这隐形术果然有用,只是不知能不能瞒过清灵道长?”他在玄极殿苦思数十日,竟真叫他悟出一门筑基固元的诀窍。既是气门中漏,洛易便舍得一身修为,将之散入周身穴窍经脉之中,不断滋润血肉。
在《清虚上元经》中亦有散功之法,只是少有人行之。须知既登仙途,神通法术全赖一身修为。修士若无修为,除身轻体泰、履地若飞,其余皆如常人,又有谁人舍得化去一身灵力?偏偏洛易不明这些缘故,反倒让他捡个便宜。
这番洛易散而重修,正是破而后立,误打误撞,暗暗与《上元经》的经旨相符。所谓若得必舍,亦是著书之人对修行之人的考验。万年以来,不少修行此经的人俱败于此,少有修成者。
洛易既散去周身灵力,慢慢打磨淬炼灵泉。先前已是通明期,这番重修精进甚是如意,不逾期年,便又回通明期的修为。只是灵力愈加凝净,功法愈得心应手,连许多原先无法修行的法术也一触即通,仿若前世修行过一般。
方才躲避张恒铭的隐形术,正是玄极殿中极为寻常的普通法术,只是到了洛易手中,气息闭绝、身形俱没,终究与旁人不同。
“该让清灵道长高兴高兴。”洛易心念一动,便出了玄极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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