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幻宗晏维翰,来日再来讨教。”洛易喃喃自语,一阵出神。
“也不知贾师兄如何了?”洛易心念一动,将五彩琉璃瓶一打开,却见一道虚影侧躺在瓶底,极是虚淡,更有隐隐溃散之势。
“若再晚上几个时辰,只怕道尊法祖也是束手无策。”洛易见状叹了一声,随即便从袖间取出一白玉小瓶,向五彩琉璃瓶中滴了几滴,轻声对瓶中道:“小弟所属长阳殿,自元谕堂接任务而来。师兄放心,那晏维翰已经离去,无需忧思。这几滴聚魂凝神液师兄暂且对付着,待回观后再用天一神水为师兄重塑躯体。”
那虚影却不作声,点点头算是应下了,只是不知这位师弟又从何处得来天一阁镇阁之物。
洛易见灵液渐渐滋润贾师兄残魂,当即放下心来,转身看着在方才打斗中被波及的义庄,心中生出烟雾之意,却又恐留有其他阴物,便转身向里走去。
那义庄甚是破败,随处可见蛛丝罗网。不过即便是那蛛网也早无蜘蛛在上面盘坐,怕是因阴气甚重之故。停放的数十口棺材上积尘深厚,竟无一丝虫痕蝇迹。正堂中间摆放着三牲五谷,只是甚是脏乱,怕是没少被山獩糟蹋。
“怕是不妙,”洛易强忍着心头的反感,掀开一口棺盖,看了一眼,不禁忧心忡忡:“这棺材停在此处不久,死尸怕是胸口一股幽怨之气凝结不散。若是再被山獩的阴气侵入体内,只怕诞生一二初生神志的怨灵也是不无可能。”
心念未落,便察觉身后冷风袭来。洛易一个闪身躲了过去,随之又是一道元阳之气扫向身后,果然听到有滋滋作响之声。转身一看,果然地上残留着一个怨灵的断肢残臂。
“已经萌生神志了么?”洛易喃喃自语,右手却取出法剑,用力横劈了过去,将数十口棺盖齐齐削了去。登时便有数道怨气散开,几个怨灵从棺材中爬出来,仰天咆哮,似乎极不适应日光。
洛易松了一口气:“还好,并未诞生出甚么甚为厉害的怨灵。”挥手间,数道六阳符附在几个怨灵身上。这六阳符必是修行《元辰六阳卷》的修士才能书写,旨在用制符者一身元阳之气消去妖邪鬼物。洛易所习《上元经》虽甚是精奥,毕竟比不得专修元阳一道的修士体内阳气精纯。
那几个怨灵本就只有微薄法力,六阳符一被附身,果真如冰消雪融般,化作天地间一缕阴气,却是再也不能转生。
洛易心中恻然,却也不得已而为之。那怨灵若不尽早除去,日后便要吸食生灵体内之阳气,以维持自身阴阳不失。
“一抔黄土,一道灵气,人这一生这便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若不是我亲眼目睹,又岂能相信此间曾停躺着几具怨灵?雁过尚留声,人这一生总要留给这世间甚么东西,不然这一生于世间走一遭也太无趣了。”
洛易心有所感,却是眼前又浮现寒山村的残垣断壁,不禁愁绪漫涌,当即叹道:“罢,罢,罢,这些死尸留在此处早晚是个祸害!既能有一个山獩,保不齐还会有下一个。不如一把火烧了去!”
心神震荡下,洛易却熄灭了指尖的火球。
“怎么还会有这么重的阴气?”洛易明明已将几具怨灵尽数消融、归于天地,不想却发觉一股阴气之浓,更甚山獩。
洛易当即运起千转衍灵掌,掌力含而未发。左手又将暗暗留下的天阳炎灵符甩在手上,只待一有异状便用灵气启动。
停了数息,仍然没有丝毫异动,洛易便一步一步趋上前,向着那阴气浓密之处走去。
阴气来源是在义庄正中的神龛下。洛易方方走及神龛一丈之外,便能感觉到一股阴气砭其肌骨。洛易微微皱眉,继续向前走去。
不料前方似有结界相阻,再踏出一步,洛易都觉难如登天。洛易深吸一口气,全身法力如水泄入海般急急运转起来,拼命向双脚涌去。
一步!
两步!
才踏出两步,洛易随即便觉有阴风自脚底向上吹去,入五腑,穿九窍,一身灵力登时运转不灵,不由又退回了回去,身后更是惊出一身冷汗。
究竟是何物?洛易心中好奇更起,赌气般运起上元清虚经,灵力如棉似铁、若有若无。如棉则卸力写意,似铁则去势不减。轻探一步,果真较之先前如意。只是走了五六步,却是再难难进。
洛易心下叹了一口气,知道不是功法不济,却是自身修为未至。若要再上前半步,非得正机境的修为不可。不过,他已能看清是何情况。那神龛倒是极为寻常之物,梨花木所制。所谓阴气浓厚,却是从其基座之下蔓延上来。
洛易一皱剑眉,暗暗运气,将神龛挑开,阴气陡然周围丈余,洛易不由打了个哆嗦。
“这是何物?”洛易此刻却已顾不上心头传来的血液凝固之感,定睛打量眼前之物。
那神龛之下却是一个碗大的凹陷之处,正有一颗黑珠静静摆放在其中,甚是诡异。那黑珠色呈漆墨,自有一股幽邃凄寒之意。洛易看了又看,心中笃定此珠非凡,想来便是此物令此间阴气陡增,山獩定是吸入了这黑珠发出的阴气才性情大变。
念及于此,洛易脸上凝重更甚。略一思索,洛易取出一凝寒玉瓶,自左手喷出一道灵光,将那黑珠摄入瓶中。这一摄一取间看似平淡无奇,却是极耗法力。
好在那黑珠并无灵性,只是阴气甚重,倒无反抗之举。若是再横生风波,洛易怕是无力应对。
将寒玉瓶收入袖间,洛易这才踏出义庄,放了一把火。
那义庄许是阴气甚重,即便是以洛易施法的净灵火,也足足烧了三四个时辰。
“是非江湖半点泪,生死故园一抔土。”看着义庄起火,许多村民都围了上来。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面对着烈火熊熊,颇有感怀。
洛易心中甚是过意不去。虽是为了除尽阴秽,却是也将义庄毁于一炬。洛易自然知晓归于尘土对于这些山民来说才是最好的宿命,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当即走到一位老者面前,行了一个歉礼,从怀中掏出一些碎银,递向那老者。
老者也知道两人语言不通,只是摆摆手,将碎银推了回去,反倒向洛易躬身行了一礼。
洛易见那老者甚是亲和,不由想起自己阿公,一时间忧从心生,恍惚间便将那老者当做自己阿公,连忙跪拜在地,口称“阿公”。
那老者见洛易行了跪礼,先是一惊,见洛易泪水涟涟,便知洛易也是个可怜孩子,定是想起自己长辈,便上前轻抚着洛易的脸庞,出言安慰。
洛易虽听不甚明白那老者所言何物,却能清楚感受到从老人手掌传来的粗糙感,不由想起阿公因酿酒而积磨成的老茧,当即疯狂地铭记着这一刻从脸上传来的感觉。
仿佛阿公的酒糟还溢满醇香,山间的野簌仍待采摘,村头那条癞皮狗还是慵懒地享受着村民的爱抚......一切都像刚刚发生在眼前,熟悉而又陌生,遥远而又亲切。
“阿公,等我。”洛易在心中喃喃道,随即擦擦眼泪,对老者又跪了几拜,作法引来一阵迷风,将身上的银两留在老者面前,趁着众人被风唬得睁不开眼,直奔着三元观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