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灵沉思半刻,低声道:“《归藏洞墟经》有载:凡者死而无坟,遂凝天地阴煞之气。若沙场英魂含冤引咎,必生玄幽。玄幽者,生杀伐天下,死勾魂八荒。勾魂十者聚形,百者凝魂,千者化蛟,万者成龙。若成幽龙者,必生玄幽阴煞,凝而成形,是谓玄幽阴煞珠。”
洛易自不去计较那《归藏洞墟经》又是何物,心中惦记着玄珠,不由出声问道:“此物便是那玄幽阴煞珠?”说到底,他还是初闻这等天地自生的宝物。
清灵摇摇头道:“你也太高估自己了,这等宝物只可存于传闻古籍之中,岂是吾辈可以窥测?”见洛易面露惋惜之色,笑道:“不过,你这玄珠却是大有机密。”
洛易闻言,当即挺直身听清灵继续道:“虽然已凝结成珠,不过显然远非勾万魂的境地,充其量也只是堪堪成十聚形。那山獩本是洪荒异种,虽是性喜阴寒,在九洲之内却也少见。想来定是你这颗伪玄幽阴煞珠生出某种异变,这才有了成品玄幽阴煞珠的一丝威力。”
说完,右手一招,便有一册玉简自殿侧柜架上落入清灵手中。清灵神识一扫,含笑道:“果不其然,你且看看。”说着便将玉简递与洛易。
洛易接过玉简,神识向玉简中扫去,数十息才在玉简所记文献的最后找到只言片语。
“苏太康四年,翊军将军马扶风,战幽国龙骧将军葛弋于青州之东,荡尽贼兵万余,埋之成丘,后人谓之小寒山。”
“竟是与前朝名将马扶风有关。”洛易虽不甚知晓旧闻,却也知前朝翊军将军马扶风甚是骁勇,以单骑虏百人得上官赏识提拔。后任翊军将军,常与敌国幽朝宿将葛弋对阵,堪称伯仲。只是后来因苏国君王昏庸无能,重佞轻贤,致使幽国二十余万大军攻入国都门下而不自知。及至苏王悔悟,重招马扶风驻守国都,终归回天乏术,兵败国灭。
时见败局已定,马扶风率三百余残骑,杀入幽国大军,伤亡敌兵两千余众,终究寡不敌众,丧命乱矢流石之下,终年三十又七。幽国龙骧将军葛弋寻到马扶风尸体之时,见其白袍尽染红血,叹之“我不如也”。
本朝有说书人,改编前事,以马翊军为神,常判定人间不平之事,除尽世间不正之人。洛易常于摆渡之暇,前往东昌府熙春楼喝茶听书,没少听有关马扶风之事。是以见了有关马扶风之事,不由生出一股亲切之意。
清灵见洛易沉思片刻,只道惭于自己找寻之慢,当即安慰道:“老道怎么也是成玄境的修士,若是神识不及你一个通明期的小修士,岂不羞煞?况且老道所擅岐黄之术,最重神识锤炼,较之一般成玄境,只怕云泥之别。便是同开元境的修士神识相比,也不遑多让。你也莫沮丧,老道在你这个修为,可没这么强大的神识。”
洛易闻言回过神来,知道老道是安慰自己,当即含笑,先让对方宽下心,随即又自语道:“不曾想小寒山竟是一座荒冢演变而成,怪不得到处都是阴气四散。”随即心中有些隐忧,却是不知自己布下那六十四枚正阳符能撑住多久。先前自己只道小寒山阴气略重,不曾想竟是一个万人坟冢,只怕来日还要走一遭。
清灵道人见洛易眉间忧思郁结,便开口道:“既是你有些放不下心,来日老道便亲自化了那份阴气,正好缺一昧阴性丹引。”心中却暗暗计较,或许该请清源师兄相助,炼制一炉混元丹,毕竟是万条阴魂凝聚近百年,光是这份业力便要担下不少因果。
洛易闻言却摇摇头道:“多谢道长美意,还是让小子亲自来吧。”毕竟它叫小寒山,洛易心中默默补充道。
清灵本欲出言相劝,却见洛易神色坚毅,便知不是自己所能相阻,转口道:“既是这般,你便要答应老道:不到成玄境,绝不前去小寒山。”
洛易不知何故,但见清灵一脸沉重,便知其意甚绝,当即用力点点头。
清灵见洛易应承下来,不由松了一口气道,反倒笑道:“倒是你小子命好,这番机缘若是放过,只怕要遭天谴。”
洛易奇道:“是何机缘?”
清灵反倒闭眼,故作神秘笑道:“你小子怕是快要到了通明期的巅峰了吧?”
洛易一怔,不明何故,茫然道:“却是不错,想来再过月余,灵泉中灵液尽数淬炼完毕。”
清灵不由睁开眼,奇道:“倒是比我估计的还要快上几分。也罢,你可知道下一步你该如何?”
洛易道:“淬炼灵液,化灵泉为一方灵台,堪破正机境。”
“不错。”清灵点点头道:“只是开辟灵台,还需二物重铸天地阴阳二魂。”
“是哪二物?”洛易有些奇道,毕竟在玄极殿诸多典籍之中,他从未看过由蜕凡境踏入正机境还需借助外物。
清灵继续道:“人生有三魂七魄,三魂者,天、地、人,天者主阳,地者主阴,人者定魄。只是赤子初降,天魂归天,地魂埋地,唯有人魂固守本尊,主人事。又因于此,凡者命不过百,全因无阴阳二魂相佐,终因红尘诸事而致阴气过盛,故而世人多埋于土,葬于水,盖因性喜阴也。我等修士,正是要重铸阴阳二魂,方能踏足长生大道。”
洛易见清灵一顿,便将自己先前心中所惑问了出来。
清灵点点头,道:“你这话原倒也无错。只是你却不曾留意,那书中所载,俱是上古仙魔大战之前,至太古、荒古、旷古、邃古,可有上古之后的突破正机之法?”
洛易一怔,自己翻阅时倒是没留意,只是隐约记得的几部却是如清灵所言。
清灵道:“放心,老道又怎么会拿这等事诓你?只是上古一役,日月升空,九洲成形,山岳反倒,许多上古之前的情况与如今已是大不相同。”
洛易正欲问有何不同,却听清灵问道:“你道天上那一日一月从何而来?”洛易闻言不由疑道:“从何而来?难道不是天地初开之时便已有?”
清灵摇摇头道:“非也。上古之时,尚无道祖出世划定吾道大千,却是也要纳天地阴阳二气入体。只是那时天罡地煞俱在,谁人都可纳入体中,是以修士增加得极快,大神通的修士更是不胜枚举。非要作比,就好似如今证道境的修士到处都是。”
洛易正听得心神激荡,却听清灵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道:“人之所有别于万物,却是生性贪恶,由此牵扯多方利益之争,引来浩劫与重生,这才谱成我人族历史。年复一年,纪复一纪,却是永远重复着先辈的惨烈之事。”
幽幽回过神,清灵叹道:“总之,仙魔一役之后,先贤凝天罡为日,聚地煞成月,由此日月二星长横于空,世间却是少有天罡地煞。我等后辈之人,若再想突破,须得找到充当天罡地煞替代之物。你运气不错,这玄幽阴煞珠品质甚佳,你倒是不须考虑地煞从何得到了。”
清灵一口气说完,倒像极费力气,不由长舒了一口气。洛易见清灵心绪不佳,起身道:“道长要不先休息一下,或是服下几贴安神散?”
清灵低头摆摆手道:“这倒不要。”说完抬起头,从怀中取出一物,看着洛易叹道:“你到底是个好孩子!这玉简本就是老道为你所留,上述突破正机境诸多注意事宜,你自拿去看吧。”
洛易从清灵手中取过玉简,心中也是感伤不已。只是他实在不知如何宽慰别人,只能向清灵行了一礼,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