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5章】弱水刀
一排飞矢从韩愈背后的木窗，劲射而来。想来，弓箭手应该埋伏在“倦鸟余花楼”对面高楼内。
“咄咄咄……”
箭矢大部分钉在高适投掷而出的木案上，滑出窗外，朝街中坠落。可仍有不少箭矢，飞入屋中。
韩愈听高适大叫，下意识的向前扑倒，堪堪避过利箭，可他身边的两位女侍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利箭从后背刺入，穿胸而过，带起一蓬血雨，浇得韩愈满头满脸都是。临死的时候，她们嘴角仍自挂着一股笑意。
“啊……”剩下的两名女侍尖叫了起来，脑袋一片空白，慌乱地在厅中乱跑起来。
“危险，快趴下！”高适喝道。可这时，窗外又是一拨箭雨袭来，直接把她们当场射杀。
高适大怒，没想到刺客连无辜青楼女子都不放过。他本想追击对面高楼内的弓箭手，但又害怕中了调虎离山之计，让刺客乘机刺杀了韩愈。
向韩愈交代道：“大人，匍匐前行，背靠墙角，寻找掩体，这样箭矢就射不到你了。”
转头看了看厅中，只见薛涛抱着她的贴身丫头颦儿，蜷缩在墙角，脸色雪白，一脸惊骇。颦儿年纪太小，竟失声抽泣了起来。毕竟是女流之辈，高适心道。不过，她们选择的地点倒是正确，那里背对窗户，是弓箭的死角。
箭雨停了下来。
高适尝试站起来，然而刚一起身，一支劲矢就当喉袭来，精准而快速无比。
料想，他们之中必定有李逢吉那样，可以百步穿杨的射术高手。
高适一刀磕飞射来的箭矢，顺势趴到在地。唯今的应付方法，怕只能龟缩在这里，等待来兵的支援。
希望朝阳城守备军的反应速度不至于太慢，或者折冲营能够第一时间收到消息，否则真的大事不妙了。
楼下似乎听到上面异响，直道是高适和韩愈，见色起了歹心，要对薛涛霸王硬上弓。
老鸨怒气冲冲地带着两名打手，出现在楼梯口。
高适转头喝道：“快下去！”
老鸨怒道：“下什么下，也不把招子放亮点，看看这里是什么地……你你……哎哟，我的妈啊……杀人啦，救命啊！”话没说完，就被眼前血腥的场景吓得惊叫了起来，连滚带爬的滚下楼梯。跟在身后的两名打手楞了一下，探头看了看厅中。然而就是这么一探头，即刻就被利矢，穿颅而过，尸体翻滚着，跌落楼下。
楼下顿时炸开了锅。不需要用脑子都知道，必定是嫖客们，衣冠不整，不顾斯文扫地，逃命去了。
屋顶突然传来沉闷的撞击声。似同大锤轰击城门，整座“倦鸟余花楼”都跟着晃动了一下。
有人在楼顶！
高适暗骂自己疏忽。刺客摆的是双杀阵。如果神弓手不能狙杀了韩愈，那么屋顶的刺客，便要破顶而入，启动第二杀！
高适当机立断，喝道：“都呆在原地别动！”
说着迅速地拿起被被打碎的瓜果盘子，不停地飞掷出去，打灭了厅中四根正在熊熊燃烧的红烛。
厅中陷入一片漆黑。
只有黑暗，才能让如芒刺再背的神箭手失去作用。这样他才可以放手一搏，狙杀闯入厅中的刺客。
破碎的瓦砾，掉落一地，
一线月光从屋顶泄露进来，在地毯上画出一个银白色的大圈。
一道人影轻巧地从缺口处跃了下来。他倒是有经验，头朝下身体朝上，长枪一阵乱舞，护助周身要害。
高适冷笑一声，一跃而起。他可不会跟刺客客套。
“百战”绽出森冷的刀芒，在虚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半圆形。
一刀两断。
这是军中最为简洁的刀法招式，可它往往却最为有效。
那人还在空中，见高适刀法平平无奇，冷笑一声，只拿枪身来格挡刀锋。可是他忽略了“百战”的锋锐，以及高适的臂力。
柔韧十足的白蜡杆制成的枪身，没能阻止“百战”的锋锐，一下子便被削成了两断。
刀锋长驱直入，从他的腹部切过。
那人连惨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身体便被切成了两断，掉在地下。
伤口非常平滑，鲜血还没来得及喷洒而来，显然高适那一刀极快。只过了半晌，才见血柱冲天而起，从尸体上嗤了出来。血腥十足，薛涛丫环颦儿吓得尖叫了起来。
屋顶又跃下了三人。
领头那人使得是通体黝黑锥枪，显然枪身也是用生铁打制。跟随其后，其中一人身体削瘦，用得是镔铁腰刀，另外一人身型甚为高大，他跳将下来连地板连震动起来，用得是一根巨大无比的狼牙棒。刚才砸破屋顶，应该就是啊的杰作。
领头那人借着月色看清地上的尸首，顿时嚎叫了起来。
“谁，是谁杀了他！”
高适在暗处，用袖子擦去刀锋上的血滴：“是我！高唐五军都督府折冲营统领，高适！”
那人冷冷道：“好！那我今日就取你的人头，为我兄弟陪葬。”
高适淡淡道：“等你有命活下来，再说吧。”
说着，猛然向前跨出一步，拖刀怒斩，只见刀光一闪，竟是雷霆万钧。
这是西关军“破锋八刀”的“奔雷势”。
“破锋八刀”是武平一首创的，虽然只有简单的八式，不入江湖刀法名家法眼，但是在两军交锋中，却分外实用。当初为了全军的将士快速掌握这套刀法，武平一还亲自写了一首“破锋刀歌”。歌诀曰：
“迎面大劈破锋刀，掉手横挥使拦腰。顺风势成扫秋叶，横扫千钧敌难逃。跨步挑撩似雷奔，连环提柳下斜削。左右防护凭快取，移步换型突刺刀。”
那人料不到高适说打就打，顿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其实，高适也迫于无奈。这从天而降的三人，一看就不是庸手。以一敌四，他殊无把握。只能出奇制胜。
刀锋与铁枪相交，火星四射。
那人档了一刀，向后退去，借机消除反震之力，带来的麻木感。要知道，高适的臂力当初在西关军中，也只在韩擒虎之下。
见那人后退，高适也不追击。身体左移，顺势一刀，使用镔铁单刀的削瘦汉子扫去。这是“破锋八刀”中“秋风势”。
“破锋八刀”本就是以刚猛见长，到了臂力高适手中尤为甚者。许是多年沙场血战，杀敌无数，培养出万军易辟的气势，刀未及身，削瘦汉子便感觉那比隆冬腊月的寒气还要森冷的杀气。
他吓了一跳，不敢硬接，急忙向后退去。
可高适哪里会放他走，大喝一声，又是快如疾风一刀。竟是一副不顾自己背后空门大开，非要眼前敌人为死地的架势。
使单刀的汉子，后退的速度固然极快，可高适的步伐也快速异常。
众人料想不到高适起手便用这以命博命的打法，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时，高适已将使单刀的汉子，迫到墙角。
刀光如水一般静谧，一改“破锋八刀”的威猛，连风声都没有带起。它流淌得是那样的自然，如同水银泄地，没有一丝空隙。
“弱水之刀，你是刀王源乾曜的弟子！”
这是使刀的汉子临时前说出的最后一句话，然后百战便割断他的喉咙，他甚至连出刀的机会都没有。
是锥枪的汉子，神色凝重了起来。当初中陆高唐国，号有三大武学宗师，刀王源乾曜就是其中之一。虽然“二十四桥大战”之后，源乾曜已经整整二十年未曾在江湖露面，但谁都认为他还活着。当年参加了“二十四桥大战”的恩师，事隔多年后回忆往事，只用八个字来形容那场大战——“惊天动地，河流如血”，他手臂就是源乾曜斩断的。
使狼牙棒的莽汉大怒，骂道：“狗杂碎，你找死！”。
提起狼牙棒，向高适横扫过来。他的狼牙棒长约六尺，比寻常的狼牙棒还要长上一尺，竟通体用生铁打制的，这样棒子最少有六、七十斤重，非臂力超卓者不能用。
高适闪身避过。狼牙棒轰在墙壁上，把墙壁砸的凹陷进去。这一棒要是打在身上，只怕无论穿什么的铠甲，都是无济于事。
莽汉横棒四扫，屋内顿时一片狼籍，棒子所过，摧枯拉朽不足以形容。
高适不敢正面拮其锋芒，只得四处腾挪，游斗。
想是狼牙棒忒重，这一番乱扫，耗费不少体力。到后来，莽汉大气直喘。
高适心中一动，正要欺近身去，快刀将他搏杀。
然而这时，用枪的汉子出手了。
中平枪。
这是六合枪中最基础的枪术。但是越基础的枪术，往往也越难让人得其精髓。当初“六合枪总诀”说“中平枪，枪中王”，比喻此式为诸式之母，其他各式均由此发展而来。此一枪由马步压枪、弓步扎枪、马步扣枪三个动作组成。速猛、有力，收放自如。两军交战的时候，往往能够一枪刺透对手的身体。
铁枪如箭一般迅捷，直扎高适后背，马步压枪、弓步扎枪、马步扣枪，三个动作如同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眨眼之间便完成。显然，他是用枪的高手。
高适只得回身避过。
那人，跟了过去。向前三步，翻腕抖枪，一步一圈，铁锥枪接连划了三个圆圈，前柔后刚，直指高适下三路——三步外圈枪！
高适只得再退。
这时，使狼牙棒的莽汉奔了过来，想要上前帮忙。
可使枪的汉子却喝道：“我来缠住他，快去其他人杀了。”他终于在愤怒中清醒过来。
莽汉恍然大悟，提棒急忙向韩愈和薛涛奔去。
“小娘子，休怕！很快的！”莽汉咧嘴怪笑道。
这等粗鲁汉子，竟能说出这样恶心的话。连高适都不禁鸡皮疙瘩，更别提薛涛了。
莽汉抡起了狼牙棒，薛涛避上了眼睛。她自认心比天高，却不想死在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刺杀中。怀中的丫环颦儿，已经吓晕了过去。
韩愈猛地从角落站了起来，怒喝：“大胆蛮子，韩愈在此！要取韩某人头，就放手过来。杀得个把女流之辈，算得什么英雄好汉！”
莽汉大怒，道：“你找死！”说着抡棒，就要将韩愈打成肉泥。
高适心中大急。
高声喝道：“兀那汉子，吃我一刀！”
身体拔起，竟跃了出去，横跨出七八步。
“百战”在空中带出巨大的刀芒。刀未及身，便闻海啸一般巨大的破风声。
击水三千。
这是弱水刀法中，最为刚猛的招式。当初学习弱水刀法的时候，高适对此迷惑不解。他问源乾曜：“水不是以柔克刚吗，为什么弱水刀法还有这等刚猛的招式。”源乾曜笑了笑，摸着他的头说：“至柔是水，至刚是水。水至柔，也至刚。”
莽汉为高适的气势所夺。张着嘴巴，下意识收回狼牙棒，横握格挡。
使枪的汉子，暗叫一声不妙，大叫道：“快让开！”
身体一扭，又是一记中平枪，向高适后背扎去。
百战与狼牙棒碰在一起。
莽汉大叫了一声，向后跌倒。
而高适也被这反震之力，弹得倒飞出去。手掌的虎口碎裂，血流入注。用重量只有数斤的单刀和重达数十斤的狼牙棒，硬碰硬，本就是大忌。
这时，铁锥枪已经及身，堪堪在高适肋部划过，拖出一条数寸的伤口。血肉模糊，甚是恐怖。
高适向后跌去，压得厅中桌椅四碎，噼噼啪啪大响。
虽然身体已经不堪重负，但仍然忍着疼痛一跃而起，接着一记突刺刀，向使枪的汉子欺去。
楼下突然火光冲天，蹄声震天。
萧至忠的声音响起，有点惊慌，有点急躁：“把倦鸟余花楼，前前后后都包围起来，连一只鸟都不要飞出来。
接着是韩擒虎火急火燎的声音：“折冲营都他妈随老子上楼。******，韩大人和高将军若有一点闪失，我们都陪葬！滚开，看什么看，******，也包括你。惹火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的窑子！”
老鸨的惨叫声传来，不知是吃韩擒虎的耳光，还是重拳。
莽汉一骨碌从地上爬起。这让高适有点震惊。能在“击水三千”下全身而退的人，他算是第一人。要知道，当初他就是用这一式“击水三千”在乱军中，一刀斩杀了两位秦军千夫长。
使枪的汉子眉头皱了起来，想来已经听到了楼下的动静，无心再战。
高适冷笑道：“想走吗？”
汉子冷冷道：“难道你现在还能留下我们二人吗？”说着打了向莽汉挥了挥手，示意他先走。
莽汉如奉圣旨，连狼牙棒都忘了拿，忙不迭向跑去。那一面穿临水。想来他们在行动之前，已经筹划好撤退的线路。
高欢笑道：“不能！但只要留下你，就足够了。”
“那要看你本事了。”
“蹬蹬瞪……”爬楼梯的声音，已经响起来。想来韩擒虎已经蹬上楼梯。
使枪的汉子，摆开架势，一副不想离开的样子。
高适双手握刀，眼睛锁住他的肩膀，想要一击制滴。使用任何招式，肩膀总会先动。
汉子动了。
可是，让高适意外的是，他居然放弃了自己的锥枪，向自己推射了过来。
锥枪脱手而出，凌厉异常。不知这么的，高适突然想起了长右山大战那晚，扎向他背后那一支投枪。与眼前的何其相似。
锥枪当胸飞来。高适要作一个抉择。
他可以避过投枪，然后却追人。但他身后的薛涛不免被这锥枪，穿体而过，香消玉殒。
高适向后翻去。
一把保住薛涛和他丫环，在地上翻滚开来。
长枪扎在墙壁上，晃动不止。
窗外传来“噗通”落水声，非常清脆，连续两个。
厅中静了下来，只有“蹬蹬……”爬楼梯声音，还有急促的呼吸声。
一股如兰的香味扑鼻而来，非常迷人。
一股淡淡的余温透着衣服传递过来，非常温暖。
一种绵软无骨的柔软从四肢蔓延开来，非常销魂。
“原来她的身体是这般香。”高适心道。
抬头，却见薛涛在自己身体下，满脸通红，双眼紧闭，小口微微张着，吐气如兰。
他突然有种想吻薛涛的冲动，并且想要把她的殷桃小口含在嘴中，细细品尝的yu望。
或者，就这么温存下去，再也不用起来……
“高兄弟！高兄弟！韩大人，韩大人……”黑暗中，韩擒虎哭丧一样的声音响起。
高适回过神来。
刚想要开口回答，却听薛涛在耳边轻轻低语。
“高将军，薛涛，真的让你不屑一顾吗？”
“不是！”高适脱口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