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想把书保藏到西边的周朝图书馆去。
子路出主意:“我听说周朝图书馆前馆长老子,是你大哥,虽然现在已经引退隐居,先生您想要藏书,不妨暂且问问他的意见吧。”
孔子:“好的。”
孔子前往拜见老子,老子对孔子的要求不予承诺,孔子于是翻检众多经书反复加以解释。
老子中途打断了孔子的解释,说:“你说得太繁冗,希望能够听到有关这些书的内容大要。”
孔子:“要旨就在于仁。”
老子:“请问,仁是人的本性吗?”
孔子:“是的,君子如果不仁就不能成其名声,仁的确是人的本性,离开了仁,人还能做些什么呢?”
老子:“再请问,什么叫做仁?”
孔子:“中正而且和谐万物,兼爱而且没有偏私,这就是仁的实情。”
老子:“噫!你所说的话好像是浮华虚伪的言辞!兼爱天下,这不是太迂腐了吗?对人无私,其实正是希望获得更多的人对自己的爱。你是想让天下的人都失去养育自身的条件吗?
天地原本就有自己的运动规律,日月原本就存在光亮,星辰原本就有各自的序列,禽兽原本就有各自的群体,树木原本就直立于地面。你还是仿依自然的状态行事,顺着自然规律去进取,这不是极好的吗?何必如此急切地标榜仁,这岂不就像是打着鼓去寻找逃亡的人,鼓声越大逃亡的人跑得越远?你这样做是有可能扰乱人的本性的啊!”
孔子:“但是人们已经不懂大道,也许仁道是人们能够理解的呀!或者大哥你认为道应该怎么传播呢?”
老子:“道,从大的方面说它没有穷尽,从小的方面说它没有遗缺,所以道存在于万物之中。广大啊,道没有什么不包容;深邃啊,道没有什么可以探测。
推行刑罚与仁,这是精神衰败的表现,除了道德修养高尚的“至人”谁能判定它。
至人深究事物的本原,持守事物的根本,所以忘忽天地,弃置万物,精神世界不会受困扰。通晓大道,合乎常规,去掉仁义,放弃礼乐,至人的内心恬淡而宁静。
世人所看重的言论就是书。书并没有超越言论,言论也许有可贵之处。言论所看重的是它的意义,而意义又有它的出处。意义的出处,是不可以用言论来传达的,世人却因为看重言论而传之于书。
世人虽然看重它,但我还是认为它不值得看重,因为它所看重的并不是真正值得看重的。
用眼睛可以看见的,是形和色;用耳朵可以听到的,是名和声。有趣啊,世人以为通过事物的形、色、名和声,就可以获得事物的实情!形、色、名和声实在是不足以获得事物的实情,而知道的不说,说的不知道,世上的人们难道能懂得这个道理吗?
通晓生命实情的人,不会去努力追求对于生命没有任何好处的东西。通晓命运实情的人,不会去努力追求命运无可奈何的事情。
养育身形必定先得备足各种物品,可是物资充裕有余而身体不能很好保养的人却是很多的。保全生命必定先得使生命不脱离形体,可是形体没有死去而生命却已死亡的人也是有的。
生命的到来不能推却,生命的离去不能留止。好笑啊!世人认为养育身形便足以保存生命。然而养育身形果真可以保存生命吗?那么,世间除了养育身形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去做呢!虽然不值得去做却不得不去做,内中的操劳或勤苦也就不可避免了。
想要免除操劳形体的情况,不如忘却世事。忘却世事就没有苦累,没有苦累就算走上了正确的道路,走上了正确的道路就能跟随自然一道生存与变化,跟自然一道生存与变化也就接近大道了。
身形得以保全而精神得以复本还原,就可以与自然融为一体。天和地乃是万物生长、繁育的父体和母体,阴阳二气一旦结合便形成物体,物体一旦离散又成为新的物体产生的开始。
形体保全精神不亏损,这就叫做能够随自然的变化而变化;精神汇集达到高度凝聚的程度,返回来又将同自然的变化相辅相成。”
孔子:“大哥,你说得很好,我听说过,道德修养完善的至人潜行水中不会感到阻塞,跳入火中不会感到灼热,行走在万物之上也不会感到恐惧。请问,为什么人可以达到这样的境界?”
老子:“这是因为至人可以持守住天地的纯和之气,这不是智巧和勇敢所能做到的。
大凡具有面貌、形象、声音、颜色的东西,都是物体,那么物与物之间又为什么差异很大,区别甚多?当然,我们看到的都只不过是形状和颜色的区别而已。有没有什么东西有能耐居于形状和颜色之上的地位呢?
一个人处在本性所为的限度内,藏身于无端无绪的混沌中,游乐于万物或生或死的变化环境里,本性专一不二,元气保全涵养,德行相融相合,从而使自身与自然相通。像这样,他的禀性持守保全,他的精神没有亏损,外物又能从什么地方侵入呢!
醉酒的人或梦游的人,如果从高空坠落,虽然满身是伤却不会死去。他们的骨骼关节跟其他人一样会受到伤害,但结果却跟别人不同,因为他们的精神高度集中,即使坠落地上也不知道。死、生、惊、惧全都不能进入他的思想中,所以即使遭遇外物的伤害也完全没有惧怕之感。
一个人在醉酒或梦游中获得保全完整的心态尚且能够如此忘却外物,从高空坠落不死,何况从自然之道中忘却外物而保全完整的心态呢?至人和自然和谐一体,外物又怎么能够伤害他呢?”
孔子:“您说得太好了,我想问一个人遨游于混沌宇宙初始的境域是什么意思呢?”
老子:“最为阴冷的阴气是那么肃肃寒冷,最为灼热的阳气是那么赫赫炎热,肃肃的阴气出自苍天,赫赫的阳气发自大地。
阴阳二气相互交通融合而产生万物,万物消逝、生长、满盈、虚空、时而晦暗、时而显明,一天天地改变,一月月地演化,一年年地变化,却没有人能够看到是谁在造就万物。
达到游心宇宙之初这样的境界,就是至美,体察到至美也就是遨游于至乐,这也就叫做至人。
普天之下,莫不是万物共同生活的环境,获得共同生活的环境而又混同其间,因为人的四肢以及众多的躯体都将最终变成尘土。
死亡、生存、终结和开始也像昼夜更替一样没有什么力量能够扰乱它,更何况人世间的那些得失祸福呢!
舍弃得失祸福之类附属于自己的东西就像丢弃泥土一样,懂得自身远比这些附属于自己的东西更为珍贵,珍贵的自身不会因外在变化而丧失。
况且宇宙间的千变万化从来就没有过终极,什么东西值得自己内心忧患呢?体察大道的人便能通晓这些道理。”
孔子:“大哥,您的德行合于天地,仍然借助至理言论来修养精神,古时候的人,有谁能够免予这样做呢?”
老子:“我不是这样的。水激涌而出,不借助人力方才自然。道德修养高尚的人对于德行,无须加以培养,万物也不会脱离他的影响,就像天自然高,地自然厚,太阳与月亮自然光明,又哪里用得着修养呢!”
孔子从老子那儿回来,把见到老子的情况告诉给了颜回,说:“我对于大道,就好像瓮中的小飞虫对于瓮外的广阔天地啊!不是老子的启迪揭开了我的蒙昧,而是我本来就不知道自己的蒙昧啊。”
从此以后,孔子决定不再写书,所以曾说其一辈子“述而不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