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来兮无聊地呆坐在房中,看着一屋子的人忙来忙去,只有她自己闲得发慌。没想到成个婚这么麻烦,光是嫁妆就得准备那么多,恐怕十间屋子都放不下了。唯独她无所事事,却又被禁足不许外出,闷得心里难受极了。无奈,先去花园里转一圈好了,这个季节,梨花应该开得正灿烂。
于是,来兮便独自踱步到后园。
早春时节,各色植物还没有长得十分繁茂,唯有一树树的梨花开得辅天盖地,远远望去,如同树上都缠满了白绫一般。随手采下几朵来放在掌声心拍散,轻轻一吹,满手的花瓣便化作星星点点的雪花,翩翩而去。
“来兮!”低柔而清朗的声音,是二哥月惊云。
来兮在梨树丛间四处张望,却只闻其声,看不到二哥的身影,高声问道:“二哥,你在哪儿呢?”
“在你头顶上。”
来兮抬目一看,果然见高高的树梢上坐着一身白衣的二哥,衣服与梨花同色,真的很难发现。
“二哥,你坐在树上做什么?听家人们说今天是宫里来人送聘礼的吉日,你怎么没在前院去接应着?”
“你是知道我的,最讨厌这些繁俗应筹,有大哥帮父亲料理,我还不赶快躲得远远的?你来得正好,我和流风新谱了一支《梨花曲》,打算在梨花间试奏呢。”二哥手中执一支玉箫,俊逸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容。
“流风在哪儿?”
“我在这边的树上。”不远处传来一个声音,与二哥一般的低柔清朗,正是二哥的至交好友,沐流风。不愧是名满京华的优雅贵公子,即使是坐在树上,依然风度翩翩,怀中抱着他心爱的琴,似一尊玉雕。
“你们两个倒会享乐,根本不理会我,我快闷死了!”来兮撅起嘴来。
“父亲说你要在房间里准备嫁妆,命令我不许打搅你!我哪里敢去惊动呢?”月惊云笑了起来,“刚才还和流风说呢,《梨花曲》虽好,但如果少了月来兮的一舞相伴,就太孤寂了。你来得正好,我与流风合奏,你来伴舞。”
月惊云擅吹xiao,沐流风擅抚琴,月来兮擅舞,三个人常常在一起琴萧合奏、一同歌舞。
“等你做了王妃,恐怕就再也没有机会邀你伴舞了。”沐流风微笑着,如精美玉雕般俊美的脸庞上洋溢着说不出的优雅迷人,语气里却有掩不住的失落与惆怅,“今天,就再给我们舞一曲吧。”
一席话说得来兮心中伤感起来,一滴泪水就要不受控制地滑下,急忙抬起头,不让眼泪流出来,绽放了一个笑容:“好!那开始吧!”
作为月饮泉唯一的女儿,来兮一直倍受宠溺,自幼父亲便请名师教诲、悉心培养。无奈,来兮对琴棋书画全无兴趣,虽有高手为师,但造诣平平。好动不好静的她却于舞蹈之艺却极有天赋,腰身细软得像是随风摇摆的柳条,即使是寻常走路亦是婀娜娉婷,风姿魅人,跳起舞来更是柔若无骨,倾倒众生,二哥月惊云常赞:“吴带当风,月腰无骨!”
此刻,承瑾正带了一队宦人宫女的长长队伍出了宫门,浩浩荡荡前往月府送聘礼。大郑皇朝的婚俗,婚前十日男家要送聘礼到女家去,这送聘礼的差使,一般由准新郎的兄长担当。承瑞的兄长乃是当今太子,怎好来做这些俗务,便由弟弟承瑾代劳了。
承瑾童心未泯,时常想着怎么淘气,今天更是心血来潮地想要捉弄一下这位没见过面的皇嫂。待行至月府不远处,承瑾便喊了一声“停”,跳下王撵来,吩咐内务监的掌监宦官继续带领众人前往月府正门,自己却悄悄地绕到后院处,翻身一跃,跳上了一丈多高的院墙。
就在承瑾刚从墙上跃下,置身在梨花满园的月府后院时,眼前的情景使他如坠云雾般:一个恍若飞仙般的人儿自满树白花的梨树下正徐徐起舞,白衣飘飞,衣带随风而动,轻盈曼妙、宛若飞仙,如自天而降的月宫嫦娥!白色的衣裙和飘带随着舞动而摇曳纷飞,阵阵春风卷下漫天的梨花瓣飘落到她的身上,轻轻飞扬……这情景,真是无法用任何文字来形容的美!
那一瞬间,承瑾的眼睛都像是被钉子钉住了一样,直直地看着月来兮,再也移不动半分!
十六岁的玲珑少年,那从未开启的心扉,竟在此刻悄然绽放。那花下起舞的美丽倩影飘飞着,曼舞着,飘飘扬扬,随着漫天落下的的片片花瓣,深深印入了少年的心中,再也抹不去、淡不出。就这样飞舞着飘入少年一生的相思梦境中,从此为之日日牵系,夜夜思量,饮下纠缠一生痛苦折磨的刻骨相思。错误的时间,错误的相识,铸成了少年此生都为之苦苦挣扎撕扯、逃不脱、扯不断的美丽的错误。
一曲终了,琴声停,萧声住,飘飞的衣袂也停止了舞动,专注于乐舞的三个人才注意到了花影下多出一个锦衣华服的美少年来。
“什么人?”月惊云高声喝问。
承瑾还沉浸在那美丽的画面中未能自拔,被这一声惊醒,方回过神来,定了定心思,道:“是孤王,乾承瑾。”一双黑若琉璃的大眼睛如受伤的野鹿般,急急隐藏着目光中的痴迷与惊艳,一时显得双眼目光迷离,却别具一种风华耀目的神采。
“原来是平安王殿下!怠慢了。”月惊云与沐流风忙从树上跃下,想要跪下见礼,被承瑾制止:“既然已是自家亲戚,又无外人在场,这套俗礼就免了吧!”
月来兮一双杏目带着几分不满地看向承瑾:“没想到平安王殿下,有私闯民宅偷窥的喜好!”
好刁辣的言辞,承瑾不由得脸上微微一红,却不肯示弱,背着双手,昂起挺直的鼻梁傲然道:“孤王还以为未来的定安王妃此刻一定在勤习礼仪,却想不到有闲情轻歌曼舞,雅兴不小!”
眼看妹妹竟与未来的小叔子逗起了嘴皮子,月惊天急忙道:“殿下,请随臣到前院厅内用茶。”
承瑾点了点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月来兮一眼:“月来兮,后会有期了。他日再会,孤王便要叫你一声皇嫂了。”那语气,与方才的挑衅斗气截然不同,是错觉吗?来兮怎么觉得那高昂的俊美面宠上,写上了淡淡的失落与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