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着马车绝尘而去,半晌,大郎慢慢走回家中。
他轻轻推开院门,反手闩好,慢慢走到鸡舍旁一颗繁密的枣树下,停住,呆呆凝视着空旷寂静的院子,一时怔怔出神。
良久,大郎叹了口气,回身,沿着一阶一阶的楼梯,走进二楼的东厢房。
房间里萦绕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床账低垂,一如洞房那夜的情景。梳妆台上整齐地摆放着几只手镯珠钗之物。
大郎看了看,嘴角不由溢出一抹苦涩的笑:她一样都没带走。除了当初嫁进来时的那个包裹。
走到帏账低垂的雕花大床边,大郎慢慢坐下。抬首定定凝视着房中的布置,眼中复杂万分.......
正失神间,大郎忽然听得大门外传来“砰砰砰砰”的敲门声,接着便响起族里七叔兴奋的喊声:“大郎!快开门!看看谁回来了!”
大郎连忙走下楼去,拉开大门,只见门外站着年迈的七叔和一位高大健壮的布衣汉子。
大郎凝神细看了一下,立时不禁激动万分,急呼道:“二弟!”放在门沿上的双手无法抑制地抖动起来。
望着面前久别六年、面目熟悉的兄长,武松激动的急步上前,一把搂住了欣喜若狂的哥哥。
随后,三人相携着进了西厢房。大郎到厨房很快弄了几个菜,三人对饮起来。酒过三巡,族里七叔便告辞回家,留下武氏两兄弟继叙离别之情。
武松望着眼前一别数年、如今已值壮年的兄长,忽然想起什么,环视了一眼屋内,道:“大哥,我听族里七叔说,几日前大哥娶了嫂嫂,不知现在大嫂在何处?还望哥哥请出大嫂,武松来拜见一下!”
大郎原本欣喜的神色不由一窒,微微苦笑了一下,道:“二弟,这件事情大哥待会再给你细说。你先给大哥讲讲你这六年来的经历吧!”
武松虽略感有些奇怪,倒也没有多想,随后便将自己几年来的经历一一讲给兄长听。
大郎时而点头时而感叹,末了又替弟弟高兴:“如今二弟在杨大人门下,可谓前途无量!”
武松兴奋地望着兄长,诚恳地说道:“大哥,我此次前来,正是要接大哥同去京城!杨大人已赐了我一所宅院!……”
大郎听到“京城”二字,心内微微一颤,眼前不由浮现出那个娇美女子单薄柔弱的身影,挥之不去。
傍晚时分,大郎给弟弟安排好卧房休息。武松打开自己带来的包裹,大郎看到里面是一件被撕破的崭新锦衣,不由诧异。
武松笑着解释道:“这是我离开京城时杨大人所赠的锦衣。只是,来的路上发生了一点意外,撕破了,可惜了!后来,幸亏官道上遇到的一位小兄弟赠送了我一锭银子,才买了身上这套布衣换上。”
武松回想起自己昨日的经历,不由无奈苦笑。
那日晌午时分,武松途经一座距离金陵约有一百多里地的左家庄。
武松遥遥看到庄口招展的酒旗,一时酒瘾上来了,便大踏步走上前去。坐定后,叫了五斤酱牛肉和两坛酒。谁知那小二却恁是啰嗦,一边给武松斟酒,一边喋喋不休道:“客官若是还要赶路,还是少饮些酒为妙!我家这酒叫“三碗不过岗”,普通人最多只能饮三碗,回头还得在店里住下,等酒醒了再走!而且,近日这前面的五龙岗上有老虎出没………”
武松哈哈大笑,不予理会,喝完了先前的两坛酒,又叫小二送上两坛。饮毕,便一把抓起包裹继续赶路,小二苦劝不住。
傍晚时分,武松刚刚走到那五龙岗上,酒劲便上来了。头晕脑胀、摇摇晃晃的武松走进了那山岗里。
随后,林中惊现的白额老虎,一人一虎的生死搏斗,最后,筋疲力尽的武松坐在老虎的尸体上再也动弹不得。
这时,昏暗的岗上却亮起了几十个火把,随后,一位身材高挑的娇俏女子带着一群手持火把的壮丁出现在武松面前。
那女子盯了武松半响,转回头吩咐家丁道:“把这老虎给我抬走!”
一名家丁迟疑了一下,小声道:“三小姐,这只老虎是这位壮士-------”
那女子瞪了一眼家丁:“这老虎是我们左家庄的!抬走!”
…………………
回想起当时的情景,武松仍感哭笑不得。
那刁蛮女子夺了老虎,竟还要求武松留在其庄子做护卫,武松不予理会,竟惹怒了那女子,筋疲力尽的他竟被强夺了自家包裹里的银两!随后那一干人等便打道回府,还紧紧闭起了庄门!
这导致了之后的旅途中,身无分文的武松只能无奈地身着一件破衣烂衫徒步赶路。
想起那个刁蛮的女子,武松又联想到方才酒桌上神色郁郁的兄长惆怅万分地谈起大嫂,心内不由暗暗叹气:这世间的女子真是碰不得!
忽然,他脑中似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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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官道旁一座简陋的茶寮里,小二正给两位刚到的年轻男子送上茶水。
这二人正是“苍鹰”陆炳与其贴身侍卫蒋捷。
本来,处理完刘员外之事,陆炳便欲回京。岂料,出发没多久,众人正策马行驶在回京的路途上,却被前方一斜卧在路中央的青衫男子拦住。
那青衫男子武功异常高绝,陆炳与其交手了十几个回合,竟不分胜负!
陆炳一时不由来了兴趣,遂屏退手下,令其先行回京,只留下侍卫蒋捷一人跟随。
之后,他与那男子又各施绝技,打了半日,仍是未分胜负。后来,那青衫男子便虚晃一招,抽身退到一旁,朗声大笑道:“酒瘾犯了!且容我以后再打!哈哈哈哈!好过瘾!”说罢,飞身而去。
陆炳亦感觉此战极是痛快淋漓!自古以来,棋逢对手,不亦快哉!因此,此时坐在茶寮里的陆炳,心情非常愉快!
茶寮中只有寥寥数人,左边的邻桌,有一位背对着他们而坐的青年书生。那书生从背影看,身材修长,衣着虽然陈旧,却浑身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儒雅清澈的气质。
不久,官道上又驶来一辆马车,渐渐停在了茶寮旁。车夫是一名中年汉子。稍顷,车上走下一名面色微黑的清秀书生。
那书生在小二的引领下,经过陆炳这桌,向着东南墙角一张空桌子走去。
忽然,陆炳眼神微微一闪,随即,鹰隼般的目光紧紧盯住那少年书生的背影,唇边却渐渐溢出一抹玩味的微笑。
与那书生单薄的身影一同滑过的,是空气中一抹若有若无、淡到极致的幽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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