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笙入了虢国夫人府,但并未住在府里,依旧还在翠涛居住着。
虢国夫人对安笙也确实不同,不曾强求,一切随意,名义上是匠作管事,其实安笙哪里管得来事?都是别人做了,他只挂个名而已,俸禄倒比做一个刺史还强。不过虢国夫人早已给庄里的人都交待过,谁也不敢对安笙不恭,都尊尊敬敬的唤一声“安师傅”。
安笙只想能寻到一块好玉,遂了此生心愿。可他答应入虢国夫人府这件事,还是在翠涛居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你你你……你居然去给虢国夫人做事?”哥舒碧一回到长安就听说此事,当下不顾自己一身风尘仆仆,指着安笙就跳脚加瞪眼。
“……”安笙也不答话,闭着双眼捧着茶杯一声不出。
见安笙不搭理自己的模样,哥舒碧更恼,跳了起来大声嚷嚷,“安笙你到底在想什么?真的要气死我才甘心啊?”
他越说越气,恨不得抓住安笙肩膀使劲摇晃摇醒他。一旁朱颜见势不妙,连忙拉住哥舒碧就硬往外拖。
“你还是去先把你那些货物清点好!等下少了缺了你这个奸商岂不是要心疼死?”
连推带攘的把哥舒碧硬是推出门去,朱颜这才吁口气,回到房间里。
她抬眼看了看安笙,嘴巴张了张,想说点什么终是没说出口,末了叹一口气,起身出门去。
于是房中便只剩下安笙与罗紫卿二人。
可罗紫卿也并未说什么,只沉默的坐在一旁。
他不说话,反倒让安笙心里惴惴不安起来,斜着眼偷偷看了看身边的人,呐呐的开口,“你……不说点什么吗?”
罗紫卿闻言反而笑了。
“你想我说什么呢?安笙?”
安笙低下头,乌黑的长发便柔顺的从脖子上滑了下去,“我到虢国夫人府里的事情……”
他略带心虚的说道,原本以为罗紫卿会像哥舒碧那样气得吹胡子瞪眼,不料对方态度却和往常无异,更连半句埋怨责备的话都没有,不禁有点讶异。
见安笙那双湛蓝的眼眸看着自己,罗紫卿难得的没有错开眼去,回应般注视了一会儿,说,“我能说什么,你已经作出决定了。”
……是啊,自己已经作出决定了……
想着能够借助虢国夫人的力量,再寻到一块好玉石,再作出一件稀世之珍,于是应允了她的要求,留在了府里为她做事,只是……
为何心里却总觉得有一种不安的情绪?
他想得稍微有点出神,不提防罗紫卿又轻声呼唤自己。
“安笙?”
“嗯?”他应声抬头,正好看见罗紫卿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素来温柔的眼中,如今多了一种复杂的情愫。
“安笙,你真的考虑好了?”
“……是的。”
安笙说完,想起身,却不料罗紫卿忽然伸手过来,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安笙……”他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开口道,“我希望你不是因为赌气才下了这个决定。”
安笙闻言猛地回头看向他。
怎么也没有料到心事居然会被罗紫卿猜个正着,一时之间,安笙竟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睁大了双眼看了对方良久,俊秀的脸上忽然一红,旋即毫不掩饰的露出了愠色。
“我……我才不是赌气!”他皱眉,言辞之间带上了一丝恼羞成怒的味道,却还尤自嘴硬。
罗紫卿不禁苦笑。
“你的这番心事,不要说我,朱颜哥舒他们又何尝没看出来?”罗紫卿犹豫着该怎么用词才好,“安笙,大家都很关心你——”
“我说过我不是赌气!”罗紫卿话未说完,安笙就一口打断,漂亮的面孔通红,也不像往日有礼的模样,双眉倒竖,瞪了对方一眼,似乎还想反驳,但终究是自己理亏,一恼之下,干脆转身拂袖而去,留下罗紫卿一人苦笑不已。
见安笙那削瘦纤长的身影消失在楼梯处,罗紫卿才长长的叹息一声。
等到安笙再下楼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
见他出现,朱颜只说了句,“紫卿已经回去了。”说完就继续招呼客人。
“哦……”听说紫卿已不在,不知怎地,安笙心里竟泛起了一点愧疚的感觉。
朱颜斜眼看见他一脸失落的神色,无可奈何的摇摇头,轻叹一声岔开话题去,“石头在后面呢,你还没吃晚饭吧?我叫人送去,你和石头先吃。”
可安笙这个时候哪里还有胃口?当下摇摇头,回答,“我也不吃了。”便又慢慢的回房去。
一头倒在床上,安笙闭上了双眼。
自己为什么会发火?
明明并非紫卿的责任,但是当他说出“赌气”二字的时候,心里竟不由自主的觉得一股无名火起。
只是这火,却是为谁而起?
真的是因为紫卿那“赌气”二字吗?
安笙静静的想着,脸上也慢慢露出一个苦笑来。
“……真的要向紫卿道歉了呢……”他低声的呢喃,翻身扯过被子裹住自己。
心里搁了心事,安笙在床上翻来覆去,想睡,却怎么也睡不着,干脆睁着眼看向窗外的夜空。
漆黑的夜空中,隐隐看得见几颗星星闪烁,月亮弯弯的悬在树梢之上,也不知是不是被灯光所蒙,那原本应该明亮的星光月光也带上了一点朦胧。
还是碎叶城的星月明亮……
安笙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脑海里却又忽然浮现出昔日任靑说过的话来。
“长安灯火太多,高楼上满是灯光,有时候都看不清到底是月光还是灯光了……”
一想到任靑,安笙就觉得心里一痛,无意识的咬住了嘴唇,良久,轻轻的“呸”了一声,一个骨碌翻过身去。
心却更乱了。
一夜的胡思乱想,直到天际泛出了一点霞光,安笙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窗户里投进的日光已经照亮了整间屋子,安笙却还闭着双眼睡得晕晕乎乎的,裹紧了被子尤自赖床舍不得起来。
朦胧间听到楼下传来隐隐的人声喧闹声,还有煎烹“毕罗”时熟悉的香气,引人垂涎,恍恍惚惚中,竟像是那时在碎叶城的情景了。
仿佛下一刻,师傅胡言就会推门进来,笑着叫自己起床,太阳都晒到小懒虫的屁股咯。
“嗯……”安笙翻了个身,脸颊碰到一只温暖的手,于是不假思索的咕哝道,“任靑,你的手硌到我了……”
片刻的沉默之后,安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了什么,一个激灵顿时从睡梦中惊醒,连忙翻身起来看向床头的方向。
李任靑正坐在床边看着自己。
依旧是一身华贵的白色衣衫,依旧是那样俊美的模样,可一双薄唇紧紧的抿在一起,眼里闪着异样的光芒。
那是安笙多年以前曾经看见过的,每当任靑看往长安的方向之时就会出现的,带着怒意的眼神。
那样熟悉,却又那样陌生。
安笙惊得半晌无语,好不容易才反应过来,开口道,“你……你怎么在这里?怎么进来的?”
李任靑嘴角一勾,“我堂堂御史中丞,连王侯相府都能来去自如,又何况这家小小的酒肆?”
“……”安笙闻言双眉一皱,冷冷的回了一句,“也是,李相义子,谁敢拦你?”
他讥讽般说完,便侧头看向一旁,却忘记了自己正是一副衣衫不整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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