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已是十月芙蓉显小阳,李琳琅出嫁的日子。
李相嫁女,几乎成了长安城里最要紧的事情。
自三日前,各色礼物就源源不绝的送往李府,以贺这次婚礼,更有人毫不掩饰对杨齐宣的艳羡与嫉妒,居然一夜之间,就成为了权相李林甫的女婿,日后可就是平步青云,前途无量了。
这些贺礼中,又有几人是真心祝福这场婚礼,大家都心知肚明。
送礼,关键是送的庙门对时机对名目对,才能最大限度的达到自己的目的。
如今李相嫁女,便是一个绝妙的借口,顺理成章巴结李林甫的借口。
不但各位官员商贾竞相送去名贵的贺礼,连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杨家,也送来了稀有的珍宝,以贺李琳琅杨齐宣大婚。
更连玄宗皇帝都专门派人送来了各色珍宝,表示对李林甫的恩宠。
待到婚期那日,李府里人山人海,喧闹翻天,入夜之后,更是灯火通明,彻夜不眠。新郎新娘早已被送入内府,外面,都是今日来贺的客人,流连不去。
虢国夫人也在来宴的宾客之列。
她素喜奢华,又喜漂亮,随侍的人,不论男女,都是十来岁左右,样貌也是精心挑选过,再配上一色的精致衣物,远远走来,当真就像是那画中的仙子降临人间一般,所到之处,无不引起一片惊艳之声。
安笙也在其内。
他那精致漂亮的面孔,虢国夫人向来喜欢,更何况是被皇帝亲口称赞过的波斯大师。所以这次特意叫他一起前来,也未必不是存了个炫耀的心思。
酒过三巡,杨国忠已经有了一些醉意,放肆的靠近虢国夫人,笑道,“你最近很宠那小波斯儿?”
“呸!”虢国夫人向来与杨国忠调笑惯了,更从不忌讳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听见他这样说,唾了一口,道,“他年纪都能做你儿子了!”
“那又怎样?长得那么漂亮,叫人想不注意到他都难。”杨国忠一边和虢国夫人嘻笑,一边把目光落到大堂一角处的安笙身上,色迷迷的道。
“亏你还是个度支员外郎,堂堂的皇亲国戚,就这副嘴脸不成?”虢国夫人讥笑一声。
听出了虢国夫人话里的酸意,杨国忠连忙陪笑道,“你都说他年纪小的可以做我儿子了,难道你还要和一个小孩子争风吃醋?”
“他本就是我府里的下人,本夫人泛得着和一个下人争风吃醋?”
“下人?听说你都快把他宠上天了……”
两人毫不避讳的交头接耳,谈笑风生。杨国忠这才把目光从安笙身上收了回来,和虢国夫人继续调笑。
可大堂一角,安笙却不胜其烦。
李林甫喜爱声色之娱,玄宗皇帝还曾经赐给他两部女乐伎人,府中侍妾男宠无数,这次夜宴,有些自命风liu的人,倒真是如鱼得水,搂着美貌的歌姬舞女甚至少年娈童,借着酒意放肆,什么下作的样子都出来了。
更有人见安笙貌美,便误会成也是那等以色事人的男童,涎着脸靠了过来,浪言*的调戏。
安笙一张脸板着,脸色越来越难看,早就想拂袖而去,可碍着虢国夫人还在,只好强行忍了下来,非常的不耐烦。
刚刚又几乎是用撵的打发走一个醉鬼,安笙的耐心已经濒临用尽,正在考虑要不要悄悄溜走,眼角却看见了罗紫卿的身影。
罗紫卿也在宴会宾客之列。
李林甫的宴,他推辞不得,也不得不参加,本想应酬一下就找借口告辞,不料看见安笙随着虢国夫人也来了宴会上,才按捺住性子勉强留下,但见如今席上一派奢靡的气息,他也不由得皱眉,抬头见安笙已经看见了自己,于是起身过去。
“想不到你会来这里。”他笑道。
“是夫人的要求,我不好推辞。”安笙回答。
罗紫卿看了看虢国夫人的方向,又看了看大堂,皱起眉,担心的开口,“安笙,还是早点离开的好。”
借着酒意,人心中的yu望都被赤裸裸的揭了出来,已经有人毫不掩饰对安笙的yu望,不怀好意的目光肆意在他全身游走,只不过顾忌着虢国夫人,还不至于立刻就扑了上来,把这个早就垂涎三尺的美人吞吃了下肚!
安笙并未发觉,可罗紫卿心里却忧心万分。
这些人表面上正儿八经冠冕堂皇,可暗地里是什么嘴脸,他久居官场又怎么不知?
正想继续开口,不料一旁忽然钻出个人来,拉住罗紫卿就笑道,“罗兄,怎么你也好这口不成?”
“胡……胡说!”罗紫卿脸色顿时通红,见是同僚,已经喝得醉醺醺的了,整个人都挂在了自己身上,要不是伸手拉住,怕早就瘫到了地上。
“这位大人醉的好生厉害。”安笙以袖掩鼻,挡住熏天的酒气,皱眉道。
罗紫卿心里暗叹,抬头对安笙道,“我先送他出去,安笙,你最好找个借口离开。”
见安笙顺从的点点头,他才把那人搀扶了起来,往堂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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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耳畔传来的调笑声越来越放肆,不堪入耳,安笙皱起了那双秀气的眉,看向虢国夫人的方向,却看了个空。
虢国夫人早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离席,连杨国忠都没在。
难道已经回府了?
安笙心里猜测。
不过这样也好,自己也可以离开这吵死人的地方了。
刚走了几步,迎面却过来两人。
手里端着酒杯,脸上还挂着笑,挡住了安笙的去路。
“安大师。”为首那人也是鸿胪寺的官员,叫做杨弘,素好龙阳之癖。安笙与师父初到长安住在鸿胪寺宾馆的时候,他就已经对这个长相秀美的波斯少年动了念头,可安笙那时毕竟还是鸿胪寺的客人,是要入宫见圣驾的,他不敢造次,后来安笙搬离了鸿胪寺宾馆,便彻底不知下落了,每每想起,总是觉得心有不甘,哪里知道居然会在李相府里看见,当下色心复起,动起了歪脑筋。
“安大师如今是虢国夫人跟前的红人,以后可要拜托大师多多照顾。”他满脸堆笑,装模作样的开口。
“杨大人言重了。”安笙敷衍的抱拳行了一礼,心不在焉,只想着能早点离开这个喧闹的地方,并未发现杨弘那双眼睛正在自己身上游走,色迷迷的模样。
“多日不见,大师风采依旧啊,在下敬你一杯。”目光多在安笙脖子胸膛处打转,杨弘把早就准备好的酒递到他面前,“还请大师赏脸。”
“唔……”安笙轻轻皱了一下眉。可能是觉得拒绝了太不给别人面子,又或者想早点摆脱这些无聊的应酬,于是笑了一下,接过酒来一饮而尽。
“先告辞了。”他微微颔首,然后转身离开。
沿着蜿蜒的走廊一路走来,大堂嘈杂的喧闹声逐渐小了下来,安笙才长长的吐了口气,伸指揉了揉太阳穴。
他始终不习惯这种人来人往的吵闹场合,只觉得连头都被闹疼了,连带的身上也有点烦躁起来。
倚着柱子吹了一会儿夜风,头是不疼了,可身上那股烦躁的感觉却越来越强烈,甚至慢慢觉得浑身发热,连眼前也有点模糊了。
只不过是在堂内待了一会儿,喝了一杯酒而已,怎么会这样?
安笙讶异的摇摇头,凭着记忆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但越来越觉得浑身火热,呼吸渐渐粗重,更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从小腹处传了上来。
那是qing动的前兆。
可……可怎么会如此?难道……难道有人搞鬼?
安笙迷惑不解,只撑着往前走,丝毫没有注意身后有一个黑影跟着。见他脚下一滑差点摔倒,急忙上前了几步想要扶住,却又在快要靠近时犹豫的停了下来。
“唔……”眼前越来越朦胧了,如今身上不但觉得火热,更逐渐软弱无力,安笙已经连脚步都不稳了,扶着墙壁慢慢往前走,
脚下忽然一绊,安笙顿时就往地上滚去,却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安笙?”
因为担心安笙,罗紫卿送了同僚出门便直接赶了回来,哪里知道在走廊之上遇到了安笙,见他身子一歪就要摔个结结实实,连忙赶上几步,想也不想的伸手接住,抱了个满怀。
人一入怀,罗紫卿立刻发现不对劲。
那异样火热的体温,粗重的喘息,还有他咬着唇拼命忍耐的表情,脸色嫣红,在宫灯柔柔的光芒下竟是说不出的撩人。
“安笙?你怎么了?”罗紫卿着急的问,伸手摸了摸怀里人的额头,竟然都是汗,他心里越发慌了,“安笙?你没事吧?你——”
走廊那头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还有说话声,罗紫卿连忙抱住安笙躲到一侧的树丛之中。
“——你看见他往这边来了?”杨弘着急的声音响起,随后有人应声。
“他真的往这边走的!奇怪,怎么不见人影?杨兄,你真的下了药?”
“废话!那‘助情花’可是我好不容易才从大内弄来的禁药,只需一粒就可以把贞女变成****,更何况是加在酒里让他喝下的,就算那小波斯儿再怎么强撑,也熬不过一刻钟。”
“话是这样说,可小美人儿到底跑哪里去了?怎么可能一下子不见?”
两人毫无顾忌的大声说话,躲在树丛中的罗紫卿都听了个清清楚楚,当下只觉得一股怒火腾地就窜上了头。
那话里的“小波斯儿”,除了安笙还有谁?
这两个禽兽,居然作出下****这样龌龊的卑鄙事情来!
罗紫卿恼怒万分,恨不得马上冲出去理论,可怀里的人身子忽然一动,他一惊,怕安笙神智模糊之下出声引起那两人注意,连忙捂住了安笙的嘴巴。
外面,杨弘二人还在喋喋不休。
“怕是现在药效已经发作了,他能走到哪里去?说不定就在这附近正等着我们好生疼爱呢。”杨弘淫亵的笑道。
“也是,好好找找吧。”另一人附和道。
罗紫卿闻言又是一惊,正在思量对策,忽然又传来一个脚步声。
“两位大人,这是在找什么呢?”李任靑清朗的嗓音随之响起,“可要吩咐下人帮忙寻找?”
“不……不用了……我们……我们……”杨弘二人似乎很怕李任靑,见是他就像老鼠见了猫一样,连大气都不敢出,更遑论放肆,再加上又做了亏心事,吓得冷汗浃背,战战兢兢。
“我们……我们只是喝多了,出来走走……出来走走……”
“真的?”李任靑似乎是笑了,传来低低的却冰冷的笑声,“既然如此,不如叫下人做两碗醒酒汤来与二位大人解酒。”
“不不不……不用……多……多谢李大人,多谢李大人……”两人连话都说不囫囵,恨不得立刻离开。
“那个……下官先告辞了,先告辞了。”
“哦?不多玩一会儿?”
“不……下官……不胜酒力,有点醉了,那个……失态之处,还请李大人多多见谅,见谅。”
“真可惜,既然如此,本官也就不挽留了,二位大人请自便。”
随着李任靑的话语,杨弘二人的脚步声急促的离开,随后,外面便安静了下来。
罗紫卿搂着安笙躲在树丛中凝神听着外面的动静。
正当他以为李任靑已经离开的时候,忽然间那人又淡淡开口,“月明星稀,这夜也算是良辰了,莫辜负了才好……”
说完,脚步就轻轻的,慢慢的,往远处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