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笙自被威逼着到了李任靑府里,脸色就再没好过。
也怨不得他心里憋气,这么些年来,李任靑所作所为与小时候大相径庭,哪里还寻得到幼时半点的情深意重?摇身一变,心狠手辣忘恩负义趋炎附势认贼作父……当真是什么都占全了,先前仗着李林甫的势力横行无忌,如今李林甫病重,杨国忠扶摇直上,他又开始巴结杨家!
这人,还想利欲熏心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安笙不是没想过他也许有苦衷,但李任靑的行径,总是毫不留情的把他那点小小的期盼击得粉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一次再一次的心寒。
就算你再有苦衷,怎么能恶毒到这样的地步?甚至害死紫卿?
紫卿的死,是安笙和李任靑之间一根永远无法拔除的刺,没有化解的那一天。
可李任靑对安笙却极好,丝毫不介意他对自己冷面冷言,爱理不理。
不但安笙的起居饮食他样样过问,穿衣系扣,梳洗沐浴等事更是不肯假手他人,抱了安笙亲自伺弄,换药换绷带,异常小心,安笙有时候实在忍不住,讥讽他几句,也只是笑笑便罢,依旧照料的无微不至。
安笙双手无力,穿衣沐浴等事无可奈何,只能依靠李任靑,这让他心里已经很是窝火,偏偏李任靑又爱做点无伤大雅的小手脚,摸摸搞搞,搓揉不休,甚不规矩,安笙反抗不得劲,打不动又踢不动,一怒之下就只有动口咬。
穿衣?咬。
沐浴?咬。
喂药?咬。
想亲个嘴儿?更没商量,咬!
如此几天折腾下来,常常见李任靑唇上手上齿痕清晰可见,可他不但不恼,偶尔脸上还会露出一点笑容来。
这让李府的下人们甚是讶异。
那波斯少年,说白了也就是虢国夫人的一份礼物,不过是娈童而已,李任靑位高权重,从来不乏*之人,怎么就对他如此上心?
李府的下人一直战战兢兢,从不敢说自家这个主子半点闲话,如今虽然见李任靑十分宠爱这波斯少年,有点讶异,可也半点不敢叽叽喳喳说三道四,只管埋头把自己的事情做好。
那日,有个新进府不久的小厮见李任靑居然喜欢少年,暗地里嘀咕了一句“原来也是个水路不走走旱路的”,当天夜里就被拖了出去,塞住嘴巴一顿乱棍打得奄奄一息。
李任靑素来草菅人命惯了,区区一个小厮的生死,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可这事不知怎么却传到了李林甫耳朵里,李林甫顾不得自己犹在病中,就把李任靑叫去,当着儿子女婿众人的面训斥了一顿。
无非是不要无法无天,不要太跋扈落人口实之类。
可李任靑心里很清楚,义父不过是借题发挥罢了,他见最近虢国夫人对自己甚好,心里猜疑,才指桑骂槐,借着这事儿要自己小心注意,也顺便警告那些有了二心的人。
他挨了顿骂,脸上却半点看不出来,回来端着熬好的药汁就来到自己房间。
安笙半靠在床上,双眼闭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李任靑刚走到床前,他闻到药味儿就已经睁开了眼,皱着眉看向那碗黑乎乎的汁水。
他向来就怕喝这个,之前在翠涛居,每次吃药,都是朱颜又哄又骗,软硬兼施,折腾半天实在躲不过去才捏着鼻子抿几口,委实讨厌这个味道!
李任靑何尝不知道安笙皱眉是为了什么?笑着在床边坐下,右手已经自然而然的揽在腰际把他拉到自己怀里。
“这次我特意叫大夫加了味甘草,没那么苦的,喝了吧。”
“……”
安笙使劲摇头,徒劳的想要挣开对方的手,不料那手就像铁箍似的紧紧圈在自己腰上,他又不能用手去推,挣扎了几下只好放弃。
李任靑倒好笑了起来,“你呀,倒真是一点都没变,还是一样怕苦,可不喝这个,你身子又什么时候能好得起来呢?乖,喝了。”
不管他怎么柔声哄来,安笙只咬紧了牙不张嘴,几下折腾,李任靑素知他性子倔,也懒得再多说,端起药碗喝了一口,伸手扳过安笙的脸就嘴对嘴灌了进去。
那药苦得安笙差点呛到,下意识的想躲,早被有所防备的李任靑牢牢捏住了下巴,唇齿交战,药汁被安笙无可奈何的吞了进去,可吻却悄悄的变了味儿。
李任靑只觉得安笙的双唇柔软异常,齿间还带着点之前的药味,舌头掠过,那苦涩也变得甜美了起来,于是强行撬开牙关长驱直入。安笙更怒,二话不说就咬,但李任靑早有察觉,在他咬下之前就把舌头退了出去,脸上带着胜利的笑容,对安笙道,“你是要自己喝,还是让我继续喂你?”
见安笙愤恨的瞪着自己,他又慢条斯理的开口,“若是喂你也不是不成,我可不知我能把持多久,算下来,也有几天没亲热了。”
言下之意安笙哪里听不出来?心头火气更盛,只拿眼瞪向对方。
李任靑微微一笑,把药碗送到安笙唇边。
不料安笙不但不喝药,反而对着李任靑手背一口咬了下来,他促不及防,疼得手一缩,那药碗端不住,顿时就掉到床前地板上摔了个粉碎,黑乎乎的药汁溅了李任靑一脚,月白色的衣袍弄脏一大片。
李任靑低头看了看手背上清晰的两排齿印,再看向安笙,那双眼越发的漆黑,脸上也收敛了笑意,看得安笙心里发毛,想避开,偏生挣不开那铁箍也似的手。
“来人!再送碗药来!”李任靑大声喝道。
门外旋即应一声,片刻之后,侍女就小心翼翼的端着药碗送了进来。
这次李任靑一句话也不说,阴沉着脸把药一口一口喂与安笙,根本不管他苦得眉毛都皱到了一块儿,不时被来不及咽下的药汁呛到,咳嗽不止,直到把整碗药都喂完,才松开了安笙。见他趴在床边呛得不停咳嗽,又忍不住心软,伸手轻轻拍他后背,柔声道,“你若听我的话,哪来这些罪受?”
安笙咳嗽得眼角泪水都出来了,连话都说不出来,嘴里还是那股苦涩的药味,抬起眼来狠狠瞪他。
李任靑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看了看手背上深深的牙印,似是自嘲般的开口道,“不过是喂碗药而已,也折腾这么久,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养了只坏脾气的波斯猫,动不动就又抓又咬呢。”
“你!”安笙怄得哭笑不得,李任靑却已经离开了,侍女立刻进来安静的把弄脏的地面打扫干净。
李任靑本想回大理寺去,可走了没两步低头看见自己衣袍下摆脏黑一大片,都是之前摔碎那碗药汁溅的,他素来爱洁,刚转身想回房换衣服,一想到才被自己强逼着灌了一大碗苦药的安笙,就停下了脚步,叹口气,往书房走去。
可心思也没在书上,干脆拿起笔练字儿,写了半晌才发现,他写的,反反复复都是一句话。
孟子的“宝珠玉者,殃必及身”。
那日提审罗紫卿,玄宗皇帝曾对他说过这句,可如今他却想到了安笙……
宝珠玉者……
何谓珠玉?何谓宝?
九龙冠?还是雕成九龙冠的安笙?抑或是那用珍宝来装点荣华富贵的权势?
若以珠玉为宝,则祸不远亦,然不以珠玉为宝,为何祸又殃及其身?为何祸又殃及安笙?
李任靑瞪着白纸黑字,悻然摔下笔,把写有字的纸揉成一团弃于地面,长叹一声坐回椅上。
低头看见手背上的齿痕,他慢慢抬起手来,看了良久,轻轻的把自己的唇贴在那两排牙印上。
似乎吻的是安笙的双唇。
温柔的,却又小心翼翼的亲了一亲,然后缓缓放下手。
半个时辰后,书房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他连头也不抬,“何事?”
“大理寺丞张少华大人求见。”下人通报。
“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张少华进来,迎面就见地上一团一团的废纸团,不由得一愣,抬头却正好看见李任靑手上的牙齿印,更不禁有点发呆。
坊间都说李上卿接受了虢国夫人的礼物,一位美貌的波斯少年,上卿甚是宠爱,不过也传言,那位波斯少年脾气似乎不是很好,有时会看见上卿唇上带伤……
如此看来,倒是真的了……
李任靑见他盯着自己手背看,于是扯上袖子挡住,皱眉道,“你来就是为了发楞的么?”
“呃……”张少华想起李上卿向来不喜别人窥探他私事,更遑论这种闺房之事,额上顿时流下汗来,连忙低下头去不敢再看。
“上卿——”他刚开口,李任靑就打断了他。
“少华。”
连忙抬头,见李任靑手指向他勾了勾,会过意来,连忙上前靠近李任靑耳边小声说话,说完又退后一步,大声道,“……这两件案子,请上卿示下。”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还用本卿多说吗?你也越来越没担待了,这么点小事也用得着特地来烦本卿?”李任靑回了一句,挥挥手,张少华这才低头告辞离去。
日子看似平静的继续过了下去,五月过,六月来,转眼就是暑天。
安笙再怎么不待见李任靑,可从小已经习惯了在他身边,即使后来分开这么些年,心不在,身体却还固执的记得,竟然在不知不觉中,再次习惯了每晚被他拥着入睡,也习惯了他的细心照料,手上的伤口渐渐好了起来。
这日可以拆纱布了,李任靑更不肯假手他人,亲自来做。
安笙心知他要做的事情,谁也阻止不了,也懒得怄气,随他折腾,免得到时候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李任靑在安笙面前向来带着笑容,不但把一些趣事说来给安笙解闷,也常常和他说些小时候的事情,不管安笙爱听不爱听,他都自顾自讲的高兴,那些碎叶城的往事一件一件说来,有时候让安笙也觉得惊讶。
他怎么能记得那样清楚?很多事情,连安笙自己都忘记了,他居然也还记得……
“小时候也有过这样的事情呢,安笙,你还记得吗?”他一边小心翼翼的解开安笙手上的纱布,一面微笑着道,“那次你偷偷钻进了胡言师父的小作坊,结果手掌被刻刀划了条大口子,疼得直哭又不敢告诉师父,跑来找我,可吓了我一跳。”
纱布全部解下,露出那双熟悉的手掌来,依旧纤长秀美的手指,可手背上一道狰狞的伤疤,触目惊心,翻过来,掌心也是,新长出来的皮肉泛白,看上去甚是丑陋。
他抬头,见安笙正聚精会神的看着自己手掌,于是开口问道,“怎么?你不记得了?”
“那么久的事情,怎么可能还记得?”安笙冷冷的回了一句,把自己双手举到眼前,想要试着弯弯手指,动作却缓慢迟钝,根本使不上力气,如是几次,都这个模样。他不死心,用力想要握起拳头来,却一下子用力过猛,牵动了受损的筋脉,疼得惨呼一声。
“别急,慢慢来。”李任靑连忙轻轻握住他双手,“你的伤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全康复的,心急也没用。”
他见安笙低着头沉默不语,知道是伤心自己双手之事,心里暗叹一声,拧干温水浸湿的锦帕,把安笙手掌上残留的药膏缓缓拭去。
“大夫说过,拿点轻巧的小东西或者写字也还成的。”他柔声安慰,“慢慢来,总能恢复。”
安笙却嘴角一勾,像笑,又像是哭一般。
“恢复?”他慢慢抬起头来看向李任靑,双眼眨也不眨,“你想骗我到什么时候?”
“……”李任靑顿时语塞。
“我这双手……已经是废了……”安笙低下眼去看着自己的双手。
就是这双手,一个半月前还能雕刻九龙冠,如今却已经连握拳都不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废物!
彻头彻尾的没用了!
师父……记得您曾经说过,做我们这行手艺的,不要以为自己有本事,就目中无人了,却不知什么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包括性命!
什么价值连城的宝物?什么鬼斧神工的九龙白玉冠?也不过是有权有势之人的一句话而已,自己半点做不了主!
甚至,连自己值不值价……
都不过是达官贵人、世家贵胄的一句话而已……
没用了,就是个玩物,随意送人……
可笑自己一直天真的以为,天下,只有大唐人识得自己的一手好本事,于是玉予识货人,呕心沥血也在所不惜……
当真单纯……
当真好傻……
当真执迷不悟……
当真……该醒了……
这一场长安的梦……该醒了……
他想着,唇边却慢慢露出一个笑容来,凄凉又哀伤。
李任靑一直留心他的表情,见安笙笑得凄凉,不由得心疼,伸手摸他脸颊,却摸到一手的水珠儿。
安笙心里在想些什么,他已经猜到了九成,轻轻扳起他脸来,双唇温柔的落在泪水****的脸颊上。
就像小时候,每当安笙顽皮犯了错被责骂之后,撅着小嘴巴眼泪汪汪的躲来自己身边,他总会做的事情一样。
吻去泪水,最后把唇轻柔的抵在那紧闭的眼帘上,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
安笙最受不了这个,小时候被自己这样一舔,总是会大叫“好痒”破涕而笑躲开去,然后在嬉闹中把所有的烦恼都通通遗忘到脑后……
可是——
他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安笙只是身子一颤,双眼依旧紧闭,当李任靑沿着下来吻住他双唇的时候,也只是挣措着缩了缩,眼睛慢慢睁开来,并没有反抗。
讶异于安笙的顺从,李任靑停了下来,看见的却是一双茫然失神的眼眸,看不到往日的清澈,也再没有了幼时的顽皮和灵动,剩下的,只是伤心绝望。
他将安笙慢慢压倒在床上,饶是如此,安笙也没有像往常那样激烈挣扎,使劲反抗,只是抬起手来挡住自己双眼,手掌中那狰狞的伤口就再一次暴露在李任靑眼前。
李任靑定定的看了片刻,可旋即吻便轻柔的落在那狰狞的伤口上,安笙身子一僵,挡住眼睛的手已经被李任靑温柔而又坚定的拉了下来,温热的唇就再次吻上了自己。
不再是之前安慰一般的轻吻,李任靑伸出舌尖细细描绘着安笙双唇的轮廓,感觉到他没有抗拒,就长驱直入,卷住对方一起缠mian。
双手轻柔的解开了安笙的衣衫,手掌抵住一粒红樱轻轻搓揉起来,身下的人喉咙里隐隐约约的咕哝了一声什么,他也没听清楚,只像往常一样轻易的就褪去两人衣物,裸呈相对。
以下和谐XXXX字,就酱紫!咳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