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献公的寝宫旭盛宫外,寒风潇潇,经过严冬的扫荡,树木的叶子都掉落光了,初春的新芽又未发,加上天色阴阴沉沉的,更增添一种凋零、瑟缩的感觉……
旭盛宫门外一片愁云惨雾,各宫妃嫔都带着公子公主们前来哭闹,各人都穿戴素雅,以示抗议,但他们也不敢穿得太过素白,因为怕得罪晋献公和骊姬。自从骊姬进宫以来,很多妃嫔不要说一个月了,有的就是一年也难得见上献公一面,现在公子们又要被遣往边城,她们心里也知道自己在宫中已经没有什么地位可言了,现在也不过是在做最后的挣扎而已,要是再得罪了骊姬的话,那她们以后的日子就更是雪上加霜了。
现在虽然已经是春天了,但依然寒意逼人,众人虽然穿着厚厚的狐裘锦衣,但仍然难以抵御初春刺骨的冰冷,特别是几个年幼的公子、公主,都已冻得脸色发青,一直在寒风中瑟缩、颤抖……
旭盛宫的殿门紧闭着,大殿之内隐约传出萧萧笙歌,晋献公发话下来说不见任何人,叫他们都散了!众人也不敢硬闯进去,但各自回宫又不甘心,唯有跪在殿外申诉、哭泣,哭诉之声震动了整个王宫。
旭盛宫大殿里轻纱帷幔,层层叠叠,到处都点满巨型蜡烛,把大殿照得亮堂堂的,火炉里烧着旺旺的炭火,把整个大殿都烘烤得暖洋洋的,香炉里烧着檀香,袅袅的香气弥漫在殿内,空气中有种令人迷离、沉醉的氤氲之气。
伴着两旁优人们敲击青铜编钟所奏出的清新雅致的韵律,优人施井穿着白色羽衣,一边在众女优的翩纤起舞之间穿梭舞动,一边缓缓地吟唱着《春日赋》:
春日兮,百花开,宫燕绕墙桷。
欢愉兮,莫错落,环梁日笙歌。
青春兮,无枉过,行乐须趁花儿红。
美人兮,忘悲哀,柔情似水君长爱。
施井的歌声圆润清亮,犹如天籁之音,平日里晋献公是非常喜爱听他演唱的,但今天晋献公被殿外的的哭声牵动着,搞得心绪不宁,根本就无心欣赏施井的歌舞。
晋献公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外面天寒地冻的,自己那一班姬妾儿女在殿外餐风受冻的,他的心也隐隐作痛,毕竟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或枕边人,又怎能无动于衷呢?他已经吩咐内侍总管伊公公叫他们各自回宫的,但他们却仍然不肯散去,献公的心也乱得很。
晋献公最近都非常烦恼,他心里很清楚,自己之所以拥有晋国这一大片国土,是祖父庄伯杀了他的堂侄子孝侯,而自己的父亲武公又杀了他的两个堂侄孙哀侯、晋侯,以及堂曾侄孙小子侯而得到今天的晋国的。除此以外,现在晋国版图的增扩,还离不开自己先祖辈和自己这些年来的励精图治,开疆拓土,伐灭了不少同姓小国而合并成今日的大晋国土的。自己为了巩固王权地位,防止故晋国公子们联合起来作乱,在五年前就听从大司空陈士蒍的劝告,把故晋国所有的公子都杀了,至今还有一些漏网之鱼在虢国逃亡,虢国还以这样的罪名兴师问罪,来攻打晋国,幸好自己早有准备,所以才没有被虢国打败,现在想起仍心有余悸。
正因为这种种的原因,所以晋献公一直都认为子侄过多对国家容易造成不稳定的因素,想到自己已有八个儿子了,太子申生、大公子重耳、三公子夷吾都已成年,而且都很贤能、有德行,手下也各有能人扶持,本来作为父亲,他是应该高兴和骄傲的,但一山不能藏二虎,一国不能有二君,人心隔肚皮,难保他们会没有异心啊!对于晋国社稷将来的安危,晋献公心里真是颇为忧虑。
更重要的是,自从晋献公七年前征战骊戎,灭了骊戎国,得到骊姬、少姬两姐妹之后,他就深深地被骊姬的美貌所迷惑,夜夜声色笙歌,不愿早朝,现在骊姬还为他生下第八位公子奚齐,他对骊姬的爱恋更是与日俱增,以致达到痴迷的状态……
这些年来,骊姬多次向献公提到太子申生对她的态度暧昧,献公想到自己已经五十多岁了,而骊姬才二十来岁,自己一旦辞世,太子申生登位,会不会重演自己娶父王武公的妻子齐姜的历史呢?那可不得而知!想到自己深深爱恋的骊姬要委身于儿子申生,他心中就会涌起阵阵的酸风醋雨,莫名的愤怒就会油然而生。
有什么办法可以保障自己心爱的女人后半生可以无忧无虑的过日子,不用落入他人之手呢?晋献公想来想去,办法就只有一个,就是奚齐当国君,那骊姬就会成为王太后,到时谁也不会欺负他宠爱的骊姬了!
但太子申生、大公子重耳、三公子夷吾他们多年来广交贤能之士,为人亲和,做事谨慎小心,深得民意,而且他们兄弟的感情非常的好,如果贸贸然废了太子,恐怕众人不服,于是晋献公就想到,要想办法先削弱他们之间的联系和感情,让太子申生孤掌难鸣,而各公子也无法独力反抗自己。想了很久,他才想出派太子和各公子到各个边城镇守的方法。于是今天早朝时,他就借说边疆需要太子和各公子的镇守自己才放心,就下令把他们遣往各边城,为免夜长梦多,容易生变故,还命令他们即日起程不得有误。
晋献公深知:这样一来,**必然会掀起一翻大风浪,对于**姬妾们的哭闹,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直接把寝宫门一关,谁也不见,让她们哭闹个够,他想只要过了今天,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看到晋献公心不在焉的样子,骊姬生怕自己这么多年来的心机都白费了,于是就斟上一杯酒,在献公身旁边唱边跳,希望能够吸引献公的注意力,让他把心思都放到自己的身上,别被殿外的哭诉之声而扰乱心神,骊姬唱的是《蓼萧》:
蓼彼萧斯,零露湑兮。既见君子,我心写兮。燕笑语兮,是以有誉处兮。
蓼彼萧斯,零露瀼瀼。既见君子,为龙为光。其德不爽,寿考不忘。
蓼彼萧斯,零露泥泥。既见君子,孔燕岂弟。宜兄宜弟,令德寿岂。
蓼彼萧斯,零露浓浓。既见君子,鞗革冲冲。和鸾雝雝,万福攸同。
骊姬配合着歌意,拉着晋献公边唱边跳,只见她虽然生产后还未完全恢复昔日的曼妙体态,但体态丰盈、美目流转,脸上尽显妩媚之态,别有一番迷人风情,把晋献公撩拨得心猿意马、意乱情迷,眼中只有这个骊戎的大美人,殿外的哭诉之声,心中的烦躁之意,早已抛到九霄云外了!只可惜宫中规定产褥期间的嫔妃不得侍寝,否则的话,献公早就按耐不住,把骊姬推倒,行云雨之事了。
晋献公伐灭了骊戎国,从骊戎国宫中掳得了骊姬、少姬俩姐妹,骊姬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母后以及众王兄王弟们被晋献公所杀戮,幸好有骊姬苦苦哀求,她父王才得以免去一死,但不久骊姬的父王骊戎主还是郁郁而终,从此她幼小的心灵中就燃起了复仇之意。这么多年来,她在献公身边谨言慎行,极力讨好他,她不紧利用自己艳丽的容貌,还利用从小学到的蛊惑媚功,凭借着诱人的身材,日夜迷惑献公,令他对自己入迷至深、流连忘返,让他忘却早朝、忘却国事、忘却其他所有的妃嫔……她想,等献公荒废了朝政,国力日衰,那么别国就很容易把晋国给灭了,那她们骊戎国的灭国大仇就得报了,那也可告慰父王、母后以及王兄王弟们在天之灵了。
但现在骊姬生下了公子奚齐,她的想法就有所改变了,初为人母的骊姬,看着自己天真无邪的儿子,另一个全新的复仇计划就浮现出来了:现在她可不想晋国灭亡了,相反,她希望晋国更加强大,因为骊姬要她的儿子奚齐将来当晋王,她还要想办法让献公把其他的儿子都杀了,来巩固自己儿子的势力,还有什么比骊戎国的后裔当上晋王这样更好的复仇计划呢?所以她时不时都会在献公面前诉说太子申生对她非常留意,言行之间也不是太尊重,时有撩拨、讨好之嫌,这才让献公担心申生将来会步自己后尘,娶父亲的妻子。
当晋献公一手揽着舞倒在自己身上的骊姬,一手接过骊姬手上的美酒时,大殿的门被人推开了。
“父王,您太过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