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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争占类(11)

山东高唐州民妇房瑞鸾,十六岁嫁夫周大受,至二十二岁而夫故。生男可立仅过岁周岁,乃苦节寡守,辛勤抚养,不觉可立已十八岁,能任菽水,耕农供母,甚是孝敬,乡邻称服。房氏自思:“子已长成,惜乎家贫,不能为之娶妇。佣工所得仅足供我一人,若如此终身,则我虽能为夫守节,而夫终归无后,反为不孝之大。”乃焚香告夫曰:“我守节十七年,心可对鬼神,并无变志。今夫若许我守节终身,随赐圣阳三;若许我改嫁,以身资银代儿娶妇,为夫继后,可赐阴。”掷下,果是阴。又祝曰:“杯非阴则阳,吾未敢信。夫果有灵,谓存后为夫许我改嫁,可再得二阴。”又连掷二阴。房氏曰:“夫愿与我同,许我嫁矣。”乃嘱人议媒。子可立泣阻曰:“母亲若嫁,当在早年。乃守儿到今,年老改嫁,空费前功。必是我为儿不孝,有侍养不周处,该得万死。凭母亲捶挞,儿知改过。”房氏曰:“我今三十八岁,再嫁犹未老,更过三十年,是真老矣。我定要嫁,你阻不得。”上村有富民卫思贤,年五十岁,丧室。素闻房氏贤德,知其将改嫁,即托媒来议。媒人曰:“卫老官家甚豪富,但年纪长得十二岁。他是老实人,叫我不要瞒,敬请侍下何如?”房氏曰:“年长何妨,但要出得三十两银便可。”卫思贤慨然以银来交。房氏谓子曰:“此银你用木匣锁封住,与我带去。锁钥交与你,我过六十日,归来看你。”可立曰:“儿不能备衣妆与母,岂敢要母银,凭母意带去,儿不敢受锁钥。”母子相泣而别。房氏到卫门两月后,乃对夫曰:“我本意不欲嫁,奈家贫,欲得此银代儿娶妇,故致失节。今我将交银与儿,为他娶了妇,便复来也。”思贤曰:“你有此意。我前村佃户吕进禄,是个朴实人。有女月娥,生得庄重有福相,今年十八,恰与你儿同年,我即为媒去议之。”房氏回儿家谓可立曰:“前银恐你浪费,我故带去。今闻吕进禄有女,与你同年,可将此银去娶之。”可立依命,娶得吕月娥入家,果好个庄重女子。房氏见之欢喜,看见成亲后,复往卫门去。谁料周可立是个至孝执方人,虽然甚爱月娥,笑容款洽,却不与之交合,夜则带衣而寝。月娥已年长知事,见如此将近有一年不变,不得已,乃言曰:“我谓你憎我,又似十分相爱;我谓你不知事,你又长大,说来又晓得了。何如旧年四月成亲,到今年正月将满一年,全不行夫妇之情。你既不先邀我,我今要邀你云雨欢合,不由你假志诚也。”可立曰:“我岂不知少年夫妇乐意情浓?奈娶你的银是嫁母的,我不忍以卖母身之银,娶妻奉衾枕也。今要积得三十两银还母,我方与你交合。”吕氏曰:“我你空手作家,仅足充日,何日积得许多银,岂不终身鳏寡乎?”可立曰:“终身还不得,誓终身不交。你若恐误青春,凭你另行改嫁,别处欢乐。”吕氏曰:“夫妇不和而嫁,亦是不得已。若因不得****而嫁,是狗彘之行也。岂忍为之。不如我回娘家,与你力作,将银还了,然后归来完聚。若供我了,银越难积。”可立曰:“如此可好。”将妻送在岳父家去。至年冬,吕进禄将送女归婿家,月娥再三推托不去,父怒遣之,乃与母达其故。进禄不信,与兄进寿叙之。进寿曰:“真也。日前我在侄婿左邻王文家取银,因问可立为人何如。王文对我道:‘那人事母是孝子,对妻是痴子。说他以嫁母银娶妻未还母银,不敢宿妻。只那妻亦贤德,惟小心劝他。可立说嫁妻,又羞嫁。今正月送妻往乃岳家,至今不肯去接。’以我所闻,与女侄之言相合,则此事乃真也。”进禄曰:“我家若富,也把几两助他,还其母银。我又不能自给,女又不肯改嫁,在我家也不是了。”进寿曰:“女侄既贤淑,侄婿又是孝子,天意必不久困此人。我正为此事,已取进银二十两,又将田典当十两,共凑三十两,与女侄去。他后有还我亦可,无还我,便当相赠孝子,人生有银不在此处用,徒作守钱虏何为?”月娥得伯父此银,不胜欢喜,拜谢而归。父命次子伯正送姐到家,伯正便回。月娥归至房中,将银排在桌上,看了一番,数过几件,又收置桌厨内,然后入灶房炊饭。谁料右邻焦黑,在壁穿中窥见其银,从门外入来偷去。其房门虽响,月娥只疑夫归入房,不出来看。少顷,周可立归,即入厨房见妻,两人皆有喜色。同午饭后,妻入房去,不见其银。问夫曰:“银你拿何去?”夫不知来历,问曰:“我拿甚银?”妻曰:“你莫挽。我问伯父借银三十两,与你还婆婆。我数过二十五件,青油帕包置在桌厨内,恰才你进来房门响,是你入房中拿去,反要故意恼我。”夫曰:“我直进厨房来,并未入睡房去。你伯父甚大家,有三十两借你,真着你学这见识来,故图赖我,要与我成亲,我誓定嫁你,决不落你圈套。”吕氏曰:“原来你有外交,故不与我成亲。今拿我银去,又说嫁我,是我将银雇你嫁也。且何处讨银还得伯父?”可立再三不信。吕氏思今夜必然好合,谁知遇着此变,不胜忿怒,便去自缢,幸得索断跌下。邻居都闻得吕氏夫妇为银角口,又闻吕氏自缢,焦黑心亏,将银揭于腰间,才走出大门,被雷打死。众人聚看,见焦黑烧似,衣服都尽,只裙头揭一青油帕,全未烧坏。有胆大者解下看何物,则是银,数之共二十五件。众人皆曰:“可立夫妇正争三十两银,说二十五件,莫非即此银也?”将来秤过,正是三十。送与吕氏认之,吕氏曰:“是也。”众人方知焦黑偷银被震。未半午,而吕进禄、进寿、卫思贤、房氏皆闻而来看,莫不共信天道之神明,咸称周可立孝心之感格。而吕月娥之义不改嫁,此志得明;吕进寿之仗义轻财,人皆称服。由是卫思贤曰:“吕进寿百金之家耳,肯分三十金赠女以全其节孝,我家累万金,止亲生二子,虽捐三百金与妻之前子,亦岂为多?”即写阐书一扇,分三百两产业与周可立收执。可立坚辞不受,曰:“但以母与我归养足矣,不愿(受)产业也。”思贤曰:“此在你母意何如。”房氏曰:“我久有此意,欲奉你终身,或少余残喘则归周门。但近怀三月孕矣,正尔两难。”思贤曰:“孕生男女,则你代抚养,长大还我,以我先室为母,则尔子有母。吾亦有前妻,若强你归我家,则你子无母,你前夫无妻,是夺人两天也。向三百产业,你儿不受;今交与你,以表三载夫妇之义。皆你前世结此二缘,非干你志不守节也。”次年生一男,名恕,养至十岁,还卫家,后中经魁。以母兄周可立之孝达于州。时知州谢达为之通详,申上司曰:“参看得孝子周可立,克谐一本,有怀二人。忆周岁而失怙,朝夕在念;感婺母之苦守,菽水承颜。母思有子而无妇,夫之无后可虑;子念嫁母而娶妻,反之此心不宁。好色人所爱,有妻子而不慕;苦节不易守,历一年而不更。如穷人之无归,几同虞舜之大孝。欲力作而还母,何殊董永之卖身。妻伯感义赠金,欲玉成其孝;焦黑窃银远走,自取震于雷。非纯孝之格天,胡殛诛凶人以显节;乃真心之动众,故咸称孝德以扬名。合无旌表里闾,庶可激扬乎风化;相应蠲复徭役,用以忧恤乎孝门。”按院依申批下,准之旌表,仍复其家差役。赐其匾曰“纯孝格天”,谢知州亦送匾赠曰“孝孚神明”。按:此事不惟周生之孝德过人,而房氏之为夫全后,孝识其大。吕氏之归家甘守,相成夫孝;进寿之典田相赠,雅重孝子;思贤之不留后妻,任全慈孝,皆贤淑之品德,盛世之休风也。是宜谢公表之,以励后人。

顾知府旌表孝妇

河南汝宁府固始县,有民范齐,娶妻韩淑贞,极有贤行,年登三十无子。姑唐氏年七十,偶沾重病,百医不治,卧枕半载。韩氏左右侍奉,未当离侧。夜则陪卧,扶持起倒,形虽劳瘦,怡色承奉。入灶房,则默祷灶君曰:“愿姑病早安。”夜则视天曰:“愿姑病早安,愿损我年,以增姑寿。”既而姑病愈危,医者皆云不起。则日夜焚香祷天,愿以身代姑死。哭泣悲痛,不胜忧惶。适有一道土来化斋粮,见韩氏拜天哭泣,问其故。韩氏以姑病危笃告。道士曰:“凡不治之病,惟得生人肝少许与食,无不愈者。”韩氏曰:“人肝果可医病乎?”道士曰:“我曾见二人了。卫弘演、安金藏,以肝医好两个主人。此岂谎你?”韩氏当天祈曰:“人言肝可医病,若医得我姑,愿得圣,我便割肝医之。”遂掷得圣。韩氏信之。乃入厨下,以剃刀从腰间割开,鲜血迸出,难忍伤痛,晕倒在地。取不得肝,乃挨入房中,倒于床。顷间,复入厨下祝灶神曰:“愿灶君来助我,取得肝与姑食,我死无恨。”又以一手入刳,一手持刀,割得一小块,切作三小片,煮与姑食。姑问曰:“此甚物这脆美?”答曰:“鸡肝也。”接碗置桌上,复去睡。少顷,范齐归,见有血从厨下起滴,一道入房中去。则妻死在床,其血从妻腰间一孔而出。疑是被人所刺,大叫曰:“谁人谋死我妻?”姑病忽然自愈,遂起来曰:“才煮鸡肝我食,碗尚在桌,何谋死这快?”去看妇伤,从腰孔中见肝。问儿曰:“今日宰鸡否?”齐曰:“并未。”又入厨下去,见灶后血多,锅盖切肝微有血迹。乃大痛曰:“想媳妇割肝我食,因致身死。”不胜伤悼。齐急来扶母曰:“媳妇舍身成孝,正要得母身安宁,若痛哭伤母,反非媳妇之心。万勿伤悲,保养自重,我去买好棺柩来殓之。”    范齐见妻虽死,却得母愈,一悲还复一喜,急去问棺木买。遇一道士问曰:“你买棺木贮何人?”齐曰:“妻也。”道士曰:“令正以何病死?”齐曰:“以割肝奉姑,重伤而死。”道士曰:“死几日矣?”齐曰:“恰才未久。”道士曰:“我医神损最高,虽死一日者,皆可治。试为你医之。”齐曰:“有此妙方乎?”即引去看时,肉已冷,惟心头尚暖。道士曰:“尽可医得。你将一筐子来盛药去,把药敷伤痕中,身渐回暖,便将生矣。”齐以药敷讫,立觉身暖。道士曰:“你将此筐置灶心中,待令正复生,我要你一筐土撇子。”范齐曰:“倘拙荆得生,自当厚谢。但我家没有土撇子。”道士曰:“恰才见一妇人,满筐装过,我去叫他回来。你买些真的谢我便是。”道士去了一饭顷,韩氏渐渐醒来,觉伤痕痒,以手搔之,曰:“我才割开,便合疮口,取不得肝矣。”夫曰:“你取肝婆食,婆病好矣,更取做甚?”韩氏曰:“我割开取不得肝,忍痛不过,挨在床处,只梦中托灶神代我取出肝奉姑。又灶神以药代我敷疮口,此是梦中事。我并未起来,那里婆食我肝,病何缘好?”夫再看地中血迹,只一道滴入房中,再无半点到母房,乃疑是妻之灵魂所为。急去看灶中筐子,却有一纸金字诗云:“孝妇刳肝甘杀身,满腔真孝动神明。灶君岂受人私谢,祗显英灵动世人。”范齐方悟道士乃是灶神,其云“满腔”者,心也;“真土撇子”者,真孝也。自是母病既愈,妻伤亦痊,人皆以为孝感所致。乡之众父老及坊里长,以韩氏孝德呈于府曰:“连佥呈为乞旌孝德以隆风化事:窃惟圣世重伦常,首崇孝谊。圣侯端化本,急赐褒扬。维民范齐,厥妻韩氏,服劳尽瘁,侍药亲尝。老姑之病逾半年,小心以事如一日。炊爨则祷灶,乞沉疴之早痊;静夜每吁天,愿捐躯而代死。诚能格帝,示之割肝以医;孝不顾身,甘于剜腹以死。以至灵魂不昧,犹奉肝肉以献姑;致感灶神显灵,来授良剂以救醒。满腔真孝,已征于神明之诗;万恳旌隆,尚待于牧侯之德。则善者以劝,四郊遍尔德之风;而民益知,方比屋成可封之俗。为此具呈,须至呈者。”顾知府通详曰:“参看得孝妇韩氏,叨章妇道,怡奉姑颜。药必躬亲,历半年心如一日;死祈身代,祷静夜神格九天。剜腹镂肝,甚于割股。诚感灵应,何况人称。安金藏之忠不是过也,卫弘演之义宁有加乎!不意女流,有此纯孝。何无奖励,用维世风。”李大巡批申曰:“孝妇韩氏,剖肝奉姑,至孝感神。比隆古之孝谊尤胜,於圣世之妇道有光。应支无碍官银,立孝坊以旌表。仍着该府赍匾,亲送赠以褒崇。范齐有孝妻,可卜身先之化,授之冠带,以养慈母。唐氏有孝妇,料应齐家之功,赐之肉帛,以礼高年。此缴。”顾知府承大巡明文,即委官督建孝妇坊,亲送大巡“孝孚神明”之匾于范齐家;又自赠之匾曰“满腔真孝”,人皆羡其荣。后韩氏生三男,皆登科;娶三妇,皆克尽孝敬,人以为仁孝之有报。此可以为积善孝亲之劝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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