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黎明到晚上,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似乎被人拉得很长。
玄骨蝶知道自己对上的是什么对手,就像她了解慕回雪一样,她也很了解皇甫祺。
身后面传来咯吱咯吱的轮椅压榨过地面的声音,玄骨蝶转过身,脸上已经带了笑容:“哥哥。”
玄青影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话。
他对于这个妹妹,一直是很愧疚的。
他和二弟的事情,妹妹一直都不知道,但是,他们又不能够告诉她。
不是因为她担心,而是因为对于年爱靖,骨蝶一直都不相信他是一个雄心壮志的君主,也一直都不相信谁可以和扶桑所对抗,还因为她相信,慕回雪是她最大的敌人。
不仅仅是因为当年的沧州城,慕回雪伤害了她,还因为,慕回雪是他喜欢的人。
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骨蝶对于他,早已经超过了兄妹之间应该有的感情,但是,正是因为没有想过,所以在知道的时候,他竟然已经不能够再怪她了。从小到大,忽略了这个妹妹的,又何止这一次呢?然而,在那样的世界里,她已经不能够再恢复最原本的温柔纯良了。
这个家,早已经四分五裂。他们之间,还怎么会到幼年?
玄骨蝶也没有开口。
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二哥了。也很久没有看到大哥笑了。
从开始的愤怒慢慢地变成现在的沉默,她慢慢地学会了将自己的悲哀或者忧伤隐藏起来,那些东西腐烂在骨子里,然后顺带着将血肉一起腐烂了,热度刺激着肉体,呲呲的发出声音,就像是被烧烂了一样。然而,也的确是被烧烂了,血肉已经没有一块是完整的了,从一个地方逐渐的开始扩散,慢慢地,已经没有了疼痛。
大概是已经麻木了吧。
这个家族,到了他们这一辈,已经没有了最开始的繁荣,盛极必衰,真的不错。
他们一个站着,一个坐着,慢慢的看着夕阳西下,看着阳光离开这个世界,终于回转。一前一后,但是依旧没有说话。他们心里面的感情,虽然依旧灼热,但是却不会再爆发了。
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没有了将感情再宣泄的自由了。他们长大了,就必须学会自制。要是连这个也不明白,那么他们早已经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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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终于来临,玄骨蝶的身影像翩飞的蝴蝶,朝慕回雪所在的明城飞去。
她很清楚今天晚上等待着她的将会是一场恶战。
慕回雪很清楚玄青影对于山地战最是厉害,所以,既然无法避免玄青影最后一定会使用山地战来和他们做对的这一结果,那么,倒不如最先就除去玄青影手中的她。
但是,其实无论她今天晚上事成是败,终究还是会发动进攻的。
成,则慕回雪后备不足,此时不攻更待何时?
败,则必用山地战硬攻了。
玄骨蝶有些悲哀的笑笑,哥哥一心希望可以避免和慕回雪的正面作战,可是为什么,连这一点也看不出来呢?
他的身边并不仅仅是他一个人,还有夏青痕,清晚,以及秦毅。即使是他不想动手,他们会不逼迫他动手么?
还有扶桑呢?
看到明城了,玄骨蝶终于收敛了思绪,朝府衙走了过去。
但是,在那里的人,并不是皇甫祺。
却也并不陌生。
是慕回雪。
和慕回雪真正的单独见面,这是第二次。
第一次,是她拿了匕首,划伤了自己的脸;
这一次,是两人都拿了剑,来一决生死。
玄骨蝶看见她的脸没有任何的变化,终于近似自嘲的笑笑,自己的脸被她毁了,然而,她的脸即使是毁了,依旧有人给她医治好。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的身边就没有这样的人呢?
人和人啊,终究是不一样的。
她是玄骨蝶,终究不是慕回雪。
静默了片刻,她的软剑指向了慕回雪,与此同时,慕回雪的长剑,也指向了她。
慕回雪没有给自己留下后路,每一招出手都是直接取玄骨蝶的死伤的位置。她并不是没有练过这样的剑招,但是,那是和杀手训练出来的。因为她的心里面有着犹豫,所以难以发挥出这套剑法的最大威力。但是,对于玄骨蝶,她又为什么要犹豫?
沧州城里面,她毁灭了自己的幸福。
最终,她和玄青影决裂。
虽然知道最后还是会决裂,但是,多留下一些回忆,又有什么不好?何况,也是那个时候开始,齐修远渐渐的变回了皇甫祺。
在江湖之中,即使是见面,也终究不能够再回到幼年了。
那些欢笑快乐的日子终于一次又一次的淹没在沉默里面,隐藏在无所谓的伪装下面。由着他腐烂了,腐烂的过程很痛,但是,挑开来看的那一刹那,更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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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甫祺站在府衙的外面,看着里面战斗的情景。
慕回雪的出手没有一点犹豫,他第一次看见她也会这样的干净利落单纯的招数。但是,这样的毫不犹豫,要不是对玄骨蝶的极度怨恨,是绝对不会这样的。
这样的怨恨,来自于那一年的沧州城,来自于玄骨蝶毁灭了她的幸福。
即使慕回雪从来没有说过,但是,他也看得出来,慕回雪的心理面,其实还是很在意以前的事情。这样的在意着的东西,不会轻易的忘掉,更加不会轻易的开口说出来。
因为一旦说出来,那些东西就碎了,就毁了,那些东西就随着风飘啊飘啊,然后再也不会来了。
面目全非。
就这样就好了吧,不说出口,既不会让它褪了颜色,又不会让它成为别人口中的笑料。
痛一点就痛一点吧。
总比那样的结局好。
皇甫祺很了解慕回雪,甚至超过了自己的想象。
但是,只是了解又能够怎么样呢?
这样的了解,有用么?
他看见慕回雪胜了。
赢得,很漂亮。
但是他没有走上前,慕回雪也没有向前走。
两个人就这样站着,看着,但是都没有说话。
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样的静默,似乎已经很久都没有了。
就在他们认为会一直静默下去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吵闹的声响。
慕回雪似乎回过了神,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朝外面走了出去。
但是,玄青影已经发动了进攻。
从那个山头包抄,攻其不备,将守卫伤了。
慕回雪看着被抬回来的尸体,知道玄青影其实已经看透了她。
因为他知道,慕回雪理智的要命,所以,一定会猜到会是玄骨蝶来暗攻,而她,会放着皇甫祺不用,而自己亲自出马。
而她动手,为了速战速决,就一定会心无旁到的杀了玄骨蝶。
这个时候,他就可以占领这片山林,使她被迫要派人守住这里,这样的话,便已经把她的劣势显露出来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玄青影也开始和自己用上了心计了呢?
慕回雪闭眼,有些悲哀。
玄骨蝶从她离开的时候开始,就已经能够知道自己必然面对一场恶战,但是她没有退却。因为她心中有着一个支撑着自己走下去的信念。而她即使是在最后死去的时候,这份信念依旧存在。
要是她现在还活着,要是他知道自己最爱的玄青影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让她留下来,活下来,不知道那个女孩子又会怎么样了。
在信念破灭的一刹那,比腐烂还要痛。
这是真正的结束了。
真的。
“龙瑶,给你一百人,进入山林。拖住他们。”慕回雪让心情完全的平静下来了,朝身后的龙瑶开口。曾经,她也让他们进入过山林,但是,这一次并不是像以前那样的游戏,而是真的拿命在拼。
龙瑶点了点头,带着身后的人,走了进去。
“敬渊,带领主力,出明城,攻打殷城。”
敬渊也领命而去。
周围的人都走完了,只剩下他们两个。
在黑夜里迎着风站立着。
玄青影对于山地战有着天生的敏感,因为这样,所以,他一定会去这片山林。龙瑶他们,只要找到了玄青影,那么,一旦杀了他,在殷城的战争,也就应该结束了。
敬渊他们虽然说是攻城,但是说到底,其实也是需要靠着龙瑶这一边的完胜的。
只要玄青影死了,殷城就没有了主心骨,那么,还需要攻城么?
玄青影,我终究还是和你站在了对立的面上。
慕回雪轻轻地叹出一口气,但是很快就被风吹散了,什么也没有留下。
她回过身,靠在皇甫祺的身上,谁也没有再动。
夜风还是没有散,一丝一缕的漂浮,渐渐的汇成悲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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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明城向前,走上大概一天的距离就是殷城。
敬渊到达殷城的时候,玄青影已经等待在了那里。
都是局中还是局。
慕回雪用她对于玄青影的了解,认为他会进入丛林,但是,玄青影偏偏没有。就像玄青影以为慕回雪会让皇甫祺来面对玄骨蝶的暗杀,但是,慕回雪没有。
棋差一招。
所以,龙瑶进去以后不会看见玄青影,但是,敬渊会和玄青影正面相抗。
拖住了龙瑶,就是拖住了慕回雪一半的心思,这样一来,她还有心思放在殷城么?
都在揣摩着对方的心思,但是,就是因为曾经太熟悉了,所以,都猜不到。
用着在青泽山上的情分互相诱敌,到底还是算决裂了。
所以,当慕回雪和皇甫祺到达殷城的时候,就又看见了玄青影,只是他的旁边已经没有了玄骨蝶的身影。站在他身边的另外的人,都并不陌生。
清晚,秦毅,夏青痕。
都是故人。
他们的前面,是黑压压的军队。
五万人马。
还有慕回雪的五万人马。
两军对峙,互相不动。
慕回雪坐在战马上,银色的铠甲反射着阳光,宛若神人。她看着站在城墙上的影子,因为逆着阳光,所以真的只剩下一个影子,就像当年的事情被时间消磨的终于只剩下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只有模糊的轮廓,但是,真正要去看的时候,却什么也看不见。
就连记忆也会飘散开去,然后只剩下粉末,虽然离得很近,但是,想要捉住的时候,它已经不见了。
海市蜃楼。
物是人非。
即使现在距离的并不远,要是想要站在城墙上面和他拥抱,也只是一瞬变的事情。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并不是他们身体的距离。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之间,早已经隔了天涯海角?
而不仅仅是昨天的背叛?
她可以看见在城楼上的玄青影,但是却已经不能够在透过他看见曾经。那些东西,原来真的已经失去了。
原来真的不一样了。
要是还是曾经的慕飞叶,现在就会哭泣着到他的身边,然后感受着那将会溺毙人的温暖。但是,现在的她,除了悲哀,却更多的希望能够赢得这一仗。
真的不一样了。
他们之间,原来真的已经回不去了。
隔得太远了。
远到,即使是拼命的追逐,也不可以追上了。
隔得太远了。
已经发生了的,谁也不能够再阻止了。
现在的阳光已经不刺眼了,但是看得久了,眼睛还是会痛。
像针刺了一样。
她终于收回了目光。
与此同时,玄青影也收回了目光。
不约而同。
但是又都没有说话。
没有人看见。
除了皇甫祺。
但是他没有说。
因为,他们已经走上了敌对的边缘。即使说了,但是都不会改变他们心中已经决定了的事情。
而且,已经到了两军互相对峙的地步,还有谁能够阻止什么么?
除非他们一起放弃。
但是,要是能够放弃,他们还会是今天这幅模样么?
何况,他们的面前,在昨天,又新增了一条性命。
玄骨蝶。
就像是符咒一样,刺痛着人的头部。
但是真正去触摸的时候却察觉不出哪里出了问题。
他们之间,已经不知不觉的讲感情潜移默化成了敌对。
已经失去了恢复的可能。
因为那潜移默化的过程使用鲜血铸成的。
就像是血誓。
永不超生。
但是,即使是血誓,终究还是有着一种解决的办法的。是死亡。
时光飘忽过很久,慕回雪仰起头,看向漂浮的云朵。
太阳有一些刺眼。
但是云飘得很远。
就像当年在海边,站在悬崖上面望着奔腾的沧海。
“暮海沧沧东流去,浪花卷平帆。归阳去棹残阳染,水天共云淡。
幼孩嬉戏总逍然,笑靥一如前。江山美人谁多怨,谁人共远帆?”
微微吟诵出声的,像是风的冷冽吹过悬崖,然后再激起一层有一层的波浪。
谁知道呢?
那个时候心里面想着的是家人。
不止是她,即使是最爱远足的人,终究有一天还是会回到那个幼年的时候的家。毕竟那是幼年的时候,有这温暖的地方。
但是,要是在死之前也没有回到家,又该怎么办呢?
或许可以罔顾世人的言辞,任着风吹散了自己的骨燃成的灰,然后顺着风跑了。吹吧,就这样吹吧。这个世界,本来就只有这样的大,终究有一天还是会被吹回家的。
但是,最害怕的事情却是被海浪打散了,然后沉重的、冰凉的水将自己压倒在海里。就只有透过海水看蔚蓝的天空了。就像是一条鱼,看着自己周围的水被吸干了,即使再拼命地用着腮呼吸,但是,越是这样的挣扎着,越是不能够挽留住水的流失。于是,水被吸干了,腮里面的空气也没有了。
于是,死了。
但是即使是死亡,它的眼睛也不会闭上。
死不瞑目。
就像是那一个出征的战士,在死亡前的最后一刻,看见他的妻子,站在红色的枫叶下等着他。红色的枫叶飘落了,落在他的铠甲上。像是血迹。
但是,究竟是血迹像枫叶呢,还是枫叶像血迹?
谁知道呢?
那个影子或许只是幻觉,又或许,那个影子,其实一直存在在他的神识里面,一直没有被抹杀掉。
大概是后一种吧。
因为那个战士,只是为了他的妻子才会戍边。
明明知道面临的是死亡,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鲜血覆盖,然后被埋葬。
但是依旧毫无怨言。
混乱的神识里面,有玄青影的微笑,握着竹简的手有一点苍白。
像是重伤未愈,急需疗养的样子。
但是,玄青影只是微微的笑着,就像是冬天温暖的阳光,一寸寸的照在梅花上面,将上面的雪花拂去。温暖得如同母亲的手,小心翼翼的抱起婴孩。
“如果我是那个战士,就绝不会让自己死的这样的轻易。”
“那个女子太窝囊了,要是他和那个战士一起去战场该有多好。要是我我就不会这样子,这样被别人把持着,连自己的最爱的人的消息也要依靠别人来传送,多可怜。”慕回雪吐吐舌头,俏皮的笑笑,但是话说出来了,脸却变得绯红。
像是红色的云朵。
天色已经黯淡了。
斜斜的夕阳让云多变的鲜艳。像是当时女子娇羞的红颊。
但是,那女子娇羞的那一幕,已经永远定格在那一刻。然后,在记忆之中的颜色渐渐的淡褪,那记忆之中的画面只剩下黑色和白色,再也看不见了。甚至连面颊也逐渐的模糊,渐渐的模糊,像是墨点浸透了宣纸,整张宣纸上只剩下模糊。
什么也看不见了。
什么也看不见了。
恍惚的一瞬间,战鼓已经击响,震耳欲聋。
皇甫琪看了看慕回雪,振臂一呼,身后的战士瞬间便如同潮水一般涌了出去。
慕回雪抬眼,看见夕阳下玄青影绯红的脸,像是上了一层胭脂的颜色。
动人心魄。
幼年的孩童,追逐着,换上了女装的男孩奔跑,但是却还是被女孩抓住,然后在他的脸上抹上一层一层的鲜艳的胭脂。
“看啊看啊,你好像女孩子。”
胭脂抹得不匀,但是男孩还是很温柔的笑笑,拂去衣服上的红粉,青衣翩然,依旧是风华绝代的公子。
城墙上的男子,依旧风华绝代,依旧有着绯红的,像是上了胭脂的颜色的面庞。但是,这胭脂很匀,比任何人都抹的匀。
就像是天生的一样。
慕回雪微微咬唇,在千军万马之间,能看见的只是他的面庞,他的双眸,以及里面美丽的光泽。像是一潭深水。
就像是那一年在沙漠之中,渴极了的时候,向往着水。
那个时候看见他的眼睛,如同一眼深泉。
于是忍不住吻了他的眼睛。
那些记忆瞬间活了起来,但是,却难以在保持下去了。很快的就褪了色,变成黑白的剪影,拉出静静的画面,像一条丝线,拉扯这记忆,拉得紧了,便将这记忆啦成了碎片。
呼啦啦的,落了满地。
再也不能够完整的拼凑起来。
她埋下腰,手捂住了嘴巴,呜呜的尽量让自己不发出任何的声音。
但是眼泪却不受控制的落下来。
扑簌簌的,落到了地面,然后很快的渗了下去。
皇甫祺看见了,但是没有说话。
他太了解慕回雪了。
这样的时间,就让她自己想个明白,也好。
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让她不在执着。
在这喧嚣的千军万马之中,他却只能够听得到慕回雪呜呜哭泣的声音,像是夏夜蝉鸣,在寂静之中拉出一道道尖锐的声响。于是连笔也握不住了,只能够任由着墨点浸透到纸上,然后刻出一刀刀的痕迹。
拉扯着,即将断掉的温暖。
于是全身都陷入冰寒。
这时间,很短暂。
短暂到,能够清楚的听到那一刹那破碎的声音。
然后就只剩下一片空白。
什么都没有了。
消失殆尽了。
像是被淹没弥漫的山谷,连五步也走不出去。
就只能够徘徊。
看不见了,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是空白。
还有那一刹那之间破碎的疼痛。
彻骨铭心。
时间被拉得很长,但是细细的算起来,却只有那么一瞬间。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慕回雪的眼睛里已经没有了眼泪。
干净透彻的像是从来都没有存在过一样。
但是其实已经有什么不一样了,应该有什么东西该割舍掉了。
慕回雪从身后拿出她的弓箭。银白色的,是乌木留给她的。
当日在玄家别院之中,遇见的那个人,她曾经认为是赤山后人的人。在那之后,她和皇甫祺去了青泽山,在那里看见了师父留下来的这幅弓箭。就像是在霞山的底洞里面看见的那些东西,准度很高。
虽然并不知道师傅是怎样将这弓箭放到青泽山的,也并不知道师傅为什么会想到他们会回青泽山,但是,这弓箭确实是帮了她很大的忙。
是兽骨做的弓箭。
只有这样重的弓箭,才会让人感觉到心安。
慕回雪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然后将目光转向了城墙上的那个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