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来楼中,近几日来也是人心惶惶,个个焦虑,人人生怕受那战乱之苦!这些日子,从人们口中谈论最多的词语,也总脱不开“战争”这两个字!可奇怪的是,楼内的生意却不见丝毫清淡,反而越发热闹了起来。或许是因这些客人,皆是抱着一种麻痹自己的心态而来,可谓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了罢。
石林也依旧每晚都带着不同的人来凤来楼消遣,秦一一在他面前绝口不提打仗之事,可每当石林拉他一同坐下,并与其他人高谈阔论之时,秦一一总会伸长了耳朵,注意倾听他们的谈话内容。
但石林此人,外表看起去固然是大大咧咧的,但实际上内在是个非常谨慎之人,他在楼里甚少会主动谈及此类敏感的话题,即便有时别人提到,他也只是听得多而答得少。甚至在他半醉半清醒之时,想要从他这里挖到一些额外的消息,也是极其困难的!
秦一一最近觉得自己有些邪恶,因他已不止一次地想要用到素素她们几个,来陪石林过夜,从而趁他意乱情迷之时,撬开他严密的嘴巴,哪怕能得到一点点消息也好啊。不过想是这么想了,可就是下不了手,毕竟石林少爷一向待他不薄,不到万不得已之时,还是尽量不用为好。
其实石林也不是不明白秦一一的心情有多焦虑,只是石林有他自己的苦恼之处。诚然,由于韩斯廷的一块玉牌提前出示,的确打乱了石林原先的打算,也将秦一一母子两个多多少少地给牵扯进了他们这个权谋圈子里,所幸的是还在可控范围之内,要不然叫他怎生向大人交代呢?石林这几日也不是没仔细考量过,就此向他们母子俩摊开保守了多年的秘密,然后再提前送他们母子离开这风雨欲来的京城。
可是,他实在是舍不得让一一走啊!
还记得从一一七岁那年起,石林便与他相识。时至今日,一一已长大成了十五岁的少年郎,石林实实在暗中照顾了他整整八年有余。尤其是八年之前,那时候的石林,自己也只有区区十二岁,身边的同龄人还只是些围着母亲打转的懵懂少年。而只有他,从小便可看出,比别人心智要成熟得多,举止又稳重,小小年纪已能帮着母亲掌管起宰相府的内务,那与生俱来的超常见识,令他在兄弟们中脱颖而出,深得父亲大人的信任。
就在那一年,父亲大人居然交给了他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任务,令他去暗中照应凤来楼的老板娘和她那七岁的独生子,而且一定要保得他们的周全。这个出人意料的任务是石林踏足这个烟花之地的起因,从此也使得石林成了出入青楼的常客。
第一次见到秦一一,他还只是一个活泼调皮的小家伙,长得又小又清秀,身后总是跟着一群流着鼻涕的同龄小子们。这些小家伙每日里最大的乐趣,便是挖空心思地捉弄客人,常常搞得那些客人哭笑不得,逼得秦娘只好出面向客人赔礼又道歉。
可这些客人中,总有无赖恶人不肯善罢甘休。除了大光其火地要求秦娘赔礼又赔钱,甚至还会提出要昔日第一红人——秦娘亲自陪夜才肯放过他们的无礼要求!这时候石林便会派人出面摆平此事,时日久了,秦娘自然也知道了,是宰相府为她提供了保护伞,便自然而然地对宰相大人和石林感激有加,私底下便也教育秦一一,一定要把相爷和石林少爷当作恩人来看待,如此一来,彼此之间的关系便更趋亲厚!
不过宰相府为何会如此照顾他们,这内中的真正情由秦娘迄今为止都不知道,只是以为宰相大人和石林皆是怜香惜玉的风雅之人。
近几年来,一一渐渐长大了,且成了人见人爱的机灵小子了,石林对他的感情也渐渐起了变化。从把他当作是可爱小弟开始,到如今对他情根深种,感情深到了不可自拔的地步!当然,对于这种畸形的感情,石林一直深藏于心底,不敢在人前有所表露,即便连父亲大人也似乎毫无所觉。
只是对于这份注定没有结果的感情,石林却一直无法潇洒的放弃,如今由于韩斯廷的这一搅局,逼得他要为了一一的安全考虑而提前放手了,这实在是令他感觉太痛苦了!
人生真是有诸多烦忧,即使像石林这般宰相府的贵公子也不例外,那让我们来看看这嵩国天下的第一人,如今又是怎样一番境况呢?……
距韩斯廷来过凤来楼后大抵两个月有余,京城中又流传开了另一条惊人消息,说是当今皇帝荒淫无道、宠信内臣、心疑忠臣、滥杀良将,此等昭昭劣迹竟然上达天庭,触怒了天意!这才导致前方战事节节败退,百姓深受战乱之苦!如今大半江山已归入齐国疆域,如此昏君倘若再不退位,整个江山都将被倾覆!
这条惊人消息在短短的数日之内,整个京城之中皆已传得沸沸扬扬!而据说皇帝陛下本人也得到了消息,在朝堂上勃然大怒,当即连下了数道诏书,贴榜悬赏重金,吸引告密者相助缉拿在城中散步谣言之人。
随后几千个人相继受到这条谣言所累,其中最倒霉的当然绝大多数都是些平民百姓,但也有一部分是往日身居高位的朝中大臣,居然也纷纷倒台。这些个养尊处优的大老爷们,一旦被定罪,真是说倒便倒,还牵累了家族子孙一枯皆枯。
酷吏们运用了一系列诸如砍头、割舌、剥皮等雷霆手段,吓得人们噤若寒蝉、惶惶不可终日!因前一阵子当这个谣言刚刚掀起之时,几乎每一个人都在私底下议论过,若真要认真追究的话,这城中近乎十之八九都脱不了罪责。
讽刺的是,尚未受到战火之苦的京城老百姓,已先被内部搞了一次大清洗!如此担惊受怕了很长一段时日之后,这件事才慢慢地平息了下去。只可惜才过不多久,另一桩更为惊人的消息又在城中各个角落暗处漫延开来……
说是雄踞于北方的最后一道屏障——伊和关,在名将——张浩行带着城中居民苦苦支撑了将近两个月之久后,却还等不到朝廷派兵来援,关口终于被齐国的头号大将、北院大王——郁夜所攻破。
他麾下的十万铁骑立刻马不停蹄,像豺狼般冲入了坚如铁壁的峡口,卷入了峡内的城中,见人杀人,见猪杀猪,屠宰这个城池的生命整整三天四夜!经此一役,原本百万人口的边关大城只剩下几万人还不到,名将张浩行更是被五马分尸于街市!他的家眷也通通都被斩立决!最惨的是,他那尚在襁褓中的小儿子,直接被戟尖挑穿肚腹,竖在行刑场边示众。
其中只有他部下的一名机警的斥候逃脱,绕过了羽夜布置在峡口之外的一支几十万人的军队,几经周折才找到了正扎营在伊河之外几百里远的嵩国援军。
可当这位英勇的斥候发现,这批所谓的援军只是为了保存自己的实力,却并未见机支援己方时,心中的怨愤达到了顶点!又心痛于城池被破,主将和百姓都被杀得只剩下寥寥几万人而已,便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与援军将领发生了争执,却被当场击杀,可是他所带来的消息却也在一个月后被传回了京城,使得朝野震惊!
作为被朝廷派去援助伊和关的监军大人,是深受皇帝宠信的宫中内监,而援军主将也是皇帝最欣赏的一个外戚。可笑的是,这两人刚刚出发时,胸中还充满了雄心壮志,且又夸下了海口,说要凭着此战一举拿下齐国的北院大王!
可当他们真正带兵接近伊和关,且尚未靠近伊和关外的伊河时,便遇上了郁夜派出的一支奇兵,仅仅在此第一战中便受到了重重的一击,几乎丧失了一万多兵马,才得以退敌。更令人丧气的是,敌方在轻松地收割了他们一万多条人命之后,才有序地退走,然而这支援军却被吓破了胆!竟无一人敢衔后追击。
于是,这两位被寄予厚望的监军和主将大人便聚头商议了一下,两个人都觉得不该再冒进,便就此驻扎在距伊河几百里之远的一处高地,日日派了斥候出去探听消息。
可是那些斥候也总是怕再遇到那支奇兵,总是不敢跑到二十里外去,故而打探不到多少前方的可靠消息,但是又怕回来后会受到处罚,便只说前方战事吃紧,但却可以凭着天堑支撑下去,因而援军队伍便一直驻扎在原地不动。直到这个伊和关的斥候历尽艰险报信,才得知最后一道关隘已失,这两个人才终于感到大祸临头了!
可就是到了此时此刻,他们还想能瞒得一时是一时,即便那个伊和关的斥候不与他们争执,也同样会落得个被击杀的下场。
消息就这样被暂时的封锁住了!
但是纸终究包不住火!仅仅过了几日之后,消息还是在军中流传开来,又被有心人士带出了军营。
当这个消息辗转传回了京城后,几乎震碎了嵩国人保家卫国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