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吕献天重新站直了身体,只是精神萎靡,看起来面色苍白,仿佛身受重伤一般,胸口的伤势虽然不再流血,但一眼看去,仍是触目惊心。
江一童心念一动,吕献天便毫不犹豫的跪在了江一童的面前,低垂着头颅。
富家公子、天纵奇才的风范尊严已全然不在。
“悄悄回府,换件衣裳,不要被人察觉出你以死去。”江一童道。
吕献天磕头直起身子,一言不发,纵身从悦阳酒楼的围墙翻身而出,往吕府奔去。
江一童的目的已经达到,此时听到房内有脚步声传来,想来是有人来上茅厕。他不想多招惹事端,便同样纵身从围墙翻出,摇摇远去。
等进来的那人发现茅厕被毁,心中奇怪,只好提醒酒楼修缮不提。
傍晚,吕府。
江一童从偏门回来,见母亲正做工完毕,在房间中准备饭食。吕府财大势大,像江母这种一辈子都在府中做工的奴婢,也会拥有自己的一间小宅院,虽然不大,却已经足以令他们感激涕零。
见江一童进门,母亲丢下手中勺子,忍不住抹了一把泪水,上前道:“童儿!你怎么回来了?你拿了钱还不赶快离开,等少爷知道你没死,肯定不会饶了你的!”
江一童满心感动,他知道母亲先前与自己离开的时候定然是抱着分离的心情,以为自己不忍说要逃命才借口出门,却不打算回来了。
方才江一童进门的时候还见到母亲在唉声叹气,显然无比挂念。
“娘!我回来是让您享福的!我不怕吕家少爷,更不怕吕家大大小小,从明天开始您就不用去做工了,会有人照顾着您。您不用这样看着我,我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您。”
江一童见母亲一脸难以置信,又是抚摸自己的额头又是念神求仙的,显然以为自己脑袋出了毛病。
“是什么好消息呀?”母亲握住江一童的手问道。
“我今天在大街上碰到一位贵人,他说我有天赋,要让我去参加炎天宗的收徒测试!就在后天了。”
“收徒测试?难道是少爷也要去参加的那个收徒测试?”
“不错,就是那个收徒测试!”
“不行,不能去!”
母亲忽然冷下脸来,握住江一童的手也用足了力道。
“为什么?”
“你去了,少爷也要去!原本少爷就不喜欢你,你去了之后少爷肯定不会放过你的!先前你出言顶撞了他,死了之后又活了,不仅活了,而且还…”母亲有些激动的摸着江一童,“变成这么好一个孩子,我让你躲着他还来不及,又怎么能主动去跟他一起参加什么测试呢!不行,我说不准去,就不准去!”
慈祥和善的母亲第一次对江一童严声厉色。
“娘,您不用挂念!我跟少爷已经没什么了。”江一童笑道,“今天我已经见过少爷,他得知那一剑让我不再痴呆,非常高兴,还说以后要多多照顾我和娘,不一会他肯定要来找我的。对了娘,除了您跟少爷还有那几个下人之外,还有没有别人知道我死了?”
“真的?”母亲显然有些无法接受这事实。
往常高高在上不可攀登的少爷居然跟自己儿子有了交情?她脸上虽然仍有疑色,但欣喜却已经挂满了眉梢。
“没有了,我悄悄将你带回来,你就全身冒黑烟,我怎么敢告诉别人。”
“那就好。”
江一童微微一笑,嘴角却有一丝诡异的弧度,眼神之中充满了狠厉。
“噔噔——”
房门被来人敲响。
“是谁?”母亲问道。
“伯母,一童回来了么?我是献天。”门外传来吕献天的声音。
“哎呀我的妈,少爷真的来了,你这个小兔崽子也不早告诉我一声,我将家里收拾手里呀。”
母亲正要紧急收拾收拾,江一童已经率先开启房门,将吕献天迎了进来。
吕献天脸上挂着笑容,行动自然,就连言语也没有丝毫改变,除了面色苍白之外,跟往常并无任何异处。
“奴婢见过少爷。”
母亲慌慌张张的上前行礼,却被江一童一下拉住,江一童眼角瞅了瞅吕献天,他顿时上前行礼道:“您千万不必行礼,伯母,以前都是献天对您不好,今天特意来向您赔罪的。”
“啊?赔罪?少爷您何罪之有呀!”母亲更加慌张了。
吕献天突然双膝跪地,挥起右手狠狠一掌拍在自己的脸上,那脸遭受如此打击,居然也一点不红。
“我先前侮辱了伯母,还差点杀死了一童,实在是罪该万死,今天我特地来向伯母赔罪,只要伯母喜欢,怎么打我骂我都行,只要您高兴,我就安心了。”
说完,吕献天开始不断敲打自己的面颊,狭小的房间里不断传来‘啪啪’的响声。
江一童眼睁睁看着,扶着自己的母亲,却不上前阻拦。
“这这这…”
江母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在她相信这一幕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可此时,这不可能的一幕却清晰无比的呈现在自己面前。
“一童,你快去拦着少爷啊!少爷长这么大,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委屈?别让少爷跪在地上呀。”
江一童心中一动,吕献天每一巴掌打在脸上更狠,嘴里说道:“伯母,我犯了错就应该惩罚,从今往后我让下人来照顾您,每月给您更多的工钱花销,您再也不用去做工了,要是有任何不满意的地方就让一童告诉我,我上门来赔罪。”
“这是怎么啦?这万万不可呀!少爷您站起来再说,别再打了。”
江一童拦着母亲,冷冷看着跪在地上的吕献天说道:“娘,少爷既然知道自己犯错了,又想要悔改自然是好的。娘,您也不能拦着少爷,如果少爷一味的不知悔改,以后难免要吃亏,您说是不是?”
“这倒是。可是…”江母还是忐忑难安。
“这样吧,少爷。给家母磕几个头,然后再将这房间之中收拾时候,兑现了你的诺言,就当以前的事情从未发生过,重新做人,如何?”
“一童,你怎么能这样跟少爷说话呀!”
江母越来越觉得江一童有些不像话了,虽然她也不喜欢吕献天,可吕献天毕竟是少爷!自己生来就比人低无数个层次,如今少爷倒是反过来给自己认错,还这般作践自己,江母实在是不适应。
“一童说的对,我这就做。”
说完,吕献天乖乖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然后起身将房间打扫干净,丝毫不在意身上弄上灰尘。
房间之中颇为杂乱,倒不是说江母是一个懒散的人,只是因为这几天少爷故意给自己更多工作,一童又离去,她不管身体还是心灵都疲惫不堪,自然懒得收拾这房间。
此时房间之中虽然杂乱,可吕献天还是毫无怨言的收拾妥当,重新在地上磕了几个头说道:“伯母,都收拾好了。”
江母全身一哆嗦,赶紧说道:“谢谢少爷,谢谢少爷。”
江一童心里总算解了气,不过也将江母吓了个够呛。他示意吕献天先出去,然后说道:“娘,我跟少爷出去还有点事,您自己吃了饭吧。我晚些回来再陪您。”
“一童啊,少爷今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以好好劝劝少爷,不要将今晚的事情放在心上,不然,不然…”
“放心吧娘,少爷既然知道悔改,自然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但愿如此吧。”
江一童又叮嘱了几句,这才小心闭上房门出来,吕献天已经站在门旁等着他。此时吕献天的实力相较于先前已经大大不如,但是他在这吕府之中却有至高无上的权利,对于江一童来说,这确实是他可以利用的地方,不然自己又岂会让他活到现在?
……
……
吕府,马棚。
七八个下人已经早早在这里等候,傍晚时候少爷就令他们过来,可已经整整过去大半个时辰,少爷还是没有出现。
此地静悄悄的,就算是吕府之中也少有人从此经过,除了他们几个,就只有一个耳朵聋了的养马的老人了。
几个时常跟在吕献天身边的下人倚在马棚之中闲聊,其中一人说道:“这么晚将我们叫来这里,肯定是少爷又有什么好玩的事情要带我们去干了!唉,你们说,要是少爷真的去了炎天宗,我们岂不是就没有了靠山呀!”
“哼,我们祈求祈求,说不定少爷就带着我们去炎天宗了。少爷少不了要让人伺候的。”
“哪有那么好!炎天宗是那么容易进的话老爷就不用拿那么多的生意去换了,少爷肯定也不能肆意妄为。”
“管它那么多呢!少爷怎么还不来?不过我告诉你们,今天下午的时候我看到少爷悄悄回来,好像受伤了。”
“放屁!少爷怎么会受伤,受伤又怎么会偷偷摸摸的?这华严城里多少药剂师抢着要给少爷治病少爷还不稀罕呢!”
“也对,那肯定是我看错了。”
“少爷来了,好像两个人。”
“还真是两个人。”
见吕献天过来,几个下人顿时不说话了,一个个都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等吕献天上前训话。
吕献天轻点轻点人数没有差错,于是点点头说道:“没有错,就是他们几个。”
跟吕献天一起来的自然不是别人,正是江一童!
江一童上前一步,月光照清晰了他的面容。下人之中有一人眼尖,顿时发现这人不正是已经被少爷杀死的江一童么?
阴风袭来,身后马匹的喘息声和阴森的月光都让几人毛骨悚然。他们瞅着站在少爷身前的男人,再看看面无表情一脸麻木的少爷,心中已经意识到有点不妙。
“少爷,您这是?”
一个年纪稍大点的下人躬身笑了笑,尽管笑的有些尴尬,却打破了死寂的场面,众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咽下去,又再度堵住了众人的嗓子眼!
如同鬼魅一般,江一童猛然上前一步,手掌不知何时已经捏在那说话之人的脖子上。那家伙面色通红,难以呼吸,双脚无力的在半空之中乱蹬。可他整个身子却已经被江一童提到了半空之中。
黑色的武劲从江一童手臂上浮现,瞬时间浓密,汇成一股浓烟,又如同污水一般,从那下人的嘴巴之中钻了进去。
狂风大作,恶臭扑鼻!
这臭味并不是江一童身上的臭味,而是被那黑色武劲侵袭的下人,身体居然在瞬时间腐烂。
围在旁边的众人全都面色苍白,一人喊道:“这不是那个傻子嘛!不是已经被少爷您杀死了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意识到不好,正要逃跑,却发现他们的少爷已经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站回去。”
“少爷!?”
“我说站回去!”
“这……”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再瞅瞅身体已经化成一滩血水,而血水也在那浓浓的黑雾之中消散的同伴。
恐惧弥漫上心头,在月色下容纳无尽黑雾的江一童,就如同一个恶魔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