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西江月：倩影翩跹步悄然，
英姿少女萧燕燕。
龙颜大悦留身侧，
谁晓日后坐金銮？
话说：北汉大将刘继业即杨业把大辽穆宗皇上一行客人接进代州城，接入在西鼓楼即边靖楼改建的两国主会盟客馆。楼外由北汉军加强守卫，楼内辽国客房由百名皮室军（皇上卫队）担任内卫。妍国公主的三个女儿、义皇子耶律贤在杨将军夫人佘赛花、延玉、延昭陪同下来西鼓楼。而后，佘赛花、延昭，把妍国公主母女接去刺使衙门公馆。
北汉主刘继元一行由东钟楼公馆移驻过来，由皇帝禁卫军守卫内部。
就在穆宗由义皇子耶律贤和特使萧思温陪同走进会盟客厅就坐之时，忽然萧燕冒了出来，说道：“舅皇陛下，我来做您的小答应好吗？”萧思温和表哥耶律贤皆是一惊，生怕惹怒皇上，其父萧思温一把没拽住，燕燕已溜到穆宗身边把住舅皇的胳膊，耍娇闹怪对付起父亲来。穆宗心里有数，日后绝不能让接他帝位的皇子与近亲结婚，他已是受害匪浅，大外甥女萧雅要嫁给他弟弟罨撒葛，那义皇子耶律贤如当上太子就得娶萧婷或萧绰（燕燕）其一为妻以封后。萧思温、耶律贤皆不晓为何龙颜大悦，竟然把萧燕燕留其身侧。
北汉是辽国的属国，辽穆宗有其优越感，就这样萧燕燕得以从头听两国皇帝之间的会谈。她很懂规矩，没有插话、嘻闹，像一个小大人听其讨论国事。只时而脸上的表情会告诉你她的态度倾向，是喜欢，还是厌烦？不用说她自能一字不漏地把谈判过程回忆出来，你说啥，他说啥？你想咋干，他想咋干？哪些意向统一，哪些相互矛盾？利益分岐在哪儿？
有诗为证：汉主愿助扩疆土，以辽疆唇挡齿寒。
唇亡齿寒古今用，穆宗岂肯乱更弦？
南侵中原从不想，醉生聊慰更何贪？
应承有难必援救，汉主愠颜走休谈。
休谈自会找出介口，说穆宗皇帝长途跋涉，难免鞍马劳顿之苦，今天会议时间不易过长，请好好休息。如果愿意还可视察参观一下代州城。这是座古城，有东西南北四门，皆建有门楼。城内西有鼓楼，鼓楼上有两层称边靖楼。开会这层上边是雁门关防御系统指挥中心。设有沙盘模型军防地形图。城东有钟楼，钟楼大院建有公馆。代州刺使衙门在钟鼓楼当间地段，官衙后院建有一处高级公馆。妍国公主和她女儿们就被接去那里。招待规格是最高的，穆宗皇帝一行也应去住那里。
北汉国皇帝刘继元客气一番便转身离去，掩饰不住他内心的不满。“这不行，那也不行，就死盯着让我北汉国给他大辽国当挡风屏障。”刘继元走出边靖楼对身边大将刘继业（杨业）发牢骚说。两人顺东跨长长的楼梯往下走，杨业劝说道：“辽穆宗嗜猎好酒少问国事，绝然无意扩充疆土，也不打算收复益津关、瓦桥关等三关三洲十七县地。但过去的十五年间，我国三次遭到北周北宋侵犯，大辽国皆出兵解围，从这一点看辽穆宗还是讲信用的。请皇上对其多谈唇亡齿寒之利害关系，催其与我北汉签订军事盟约，以约束其履行职责。”北汉皇帝刘继元点头说：“当然得如此。”
一个属国皇帝竟敢如此不礼貌，把大辽国穆宗皇帝甩下扬长而去，着实让穆宗不悦，囧得脸面发烧。好在他并没发脾气，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他起身回休息室内，这里也可以下榻，只若他坚持住。萧思温、耶律贤看在眼里，也显得有些尴尬。只问需不需要什么服务？穆宗无语只是摆手。而萧燕燕半搀扶着舅皇陛下，走进休息室，里屋是卧榻。穆宗在休息室坐下，侍从们问上茶上酒？萧燕燕极为不满地喝斥侍从人员说：“喂！你们怎么可以这样问皇上？服侍皇上应该更体贴入微才是，几千里长途跋涉，又是深秋季节，人都会上火的，也容易感冒着凉不是吗？送上碗热茶来！”穆宗也在控制自己喝酒，在国外耍酒疯终不是件雅观的事。所以小外甥女燕燕这么一挡他的酒兴也就淡下去了，侍从挨了训，赶紧去准备好热茶送上来。穆宗觉得小外甥女燕燕真是对他体贴入微。
燕燕则说起正题，说：“舅皇陛下，那北汉主第一个倡议被您否绝了，我看否绝得对。他说愿意帮助我大辽国把南部边境扩充到西柏坡、定州、瀛州（今河北河间）、沧州、冯家堡一线，那可是几千平方里的土地呀。那可不是吹糖人那么容易。以我大辽和北汉的兵力，未见得打得过北宋王朝，弄不好是两败惧伤，太臆想天开了点儿。”她尽管说，说完看看舅皇陛下的反应。似在投石问路。
穆宗喝着热茶，边听边点头，表示他愿意听下去。
萧燕燕说：“可北汉主第二个倡议，要帮助我大辽收复被北周世宗柴荣夺去的益津关、瓦桥关等三关三州十七县地，我看是可行的。三关三州属于燕云十六州的一部分，那是中原河东节度使石敬瑭，以拨给我们燕云十六州为条件，换取我太宗皇帝出兵帮其建立后晋王朝。这是有法律文件的。三关三州十七县地是被北周柴荣非法侵占去的，现转到通过陈桥兵变从后周窃取国权建立的北宋手里。依然是非法的。我们应该理直气壮地收复回来才是。”
穆宗惊讶地说：“燕燕，你这么小年龄，竟然有如此精辟的见识，这说明你不只聪慧，而且睿智，这么纯正的看法，令人叹服啊！没人敢说你说的不对。”萧燕燕高兴地说：“舅皇陛下，这么说您赞成我的看法，那两国主会盟时，您干么要否绝北汉国皇帝的动意呢？我想不明白。”
穆宗说：“那是因为你的年龄还太小，或者说，我年龄大，经历的比你多，千年的狐狸熬成精，心眼也多的原故吧！我否绝北汉主收复三关三州十七县地的意见，至少出于三方面考虑：第一，我继位当皇帝那年二十岁，就下令停止向南侵略，把世宗皇帝的向南侵略的行动给停止了。因为从我大辽国阿保机皇帝起，就一直向外用兵，实行侵略战争。到太宗皇帝就更加向外侵略，得来燕云十六州，不知用去多少契丹人的生命。契丹人民反对连年战争，世宗皇帝集合不起兵，滞留河北宣化，被叛逆的察割杀死。我大辽三代皇帝都死于对外侵略用兵途中。我终止侵略，顺应民意，也是休养生意，这些年大辽经济得以恢复和发展。”讲到这里他停下来喝茶。萧燕燕招呼侍从续水添茶。遂对穆宗赞许地说：“舅皇陛下，你当年的决定真是英明伟大，我服气。可我说的是现在，为啥不把失去的三关三州十七县地收复回来？”穆宗喝上新茶更加亢奋地说：“下面是第二方面，燕云十六州本不属契丹的固有领土，是中原河东节度使石敬瑭舍得卖国，我们太宗皇帝就是我的父皇舍得用契丹人的生命去帮助石敬瑭夺取天下，等价交换来的。后周世宗柴荣又拼命抢回三关三州十七县地，我率兵赶到南京（幽州）时柴荣撤军了。我不想再用士兵的生命去抢夺那一点土地。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得不偿失。我执行防御战略，派北南两院大王镇守南疆，支持和保护北汉国，正所谓唇亡齿寒。北汉国相当于我大辽国的南疆屏障，他们每遇北周、北宋的侵犯，两院大王都不必请示朝廷就自行出兵增援，都能及时为北汉国解危。收复那三关三州十七县地，对保护北汉国安全也起不到作用，何必多此一举，画蛇添足？”穆宗停下来，萧燕燕没有反应，似乎没考虑好，或者干脆就不赞成。穆宗继续言道：“第三方面是纯属我个人的原因。”萧燕燕一愣，穆宗略一犹豫，还是含蓄地把事实讲了出来，他说，他自打受伤以后就残废了，不能传宗接代，做为男人他苦不堪言。有个汉臣不知情，向他推荐《礼记》中一篇称谓《大学》的文章，是专门讲述“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之道理的，可他人都残了，再没有男子汉的雄风和向上奋进的积极性，已经嗜猎、好酒，性情大变，还修什么身？女人被他赶跑了，没有家了，还为谁去平天下？有些人就是说的好听，真若叫他们贪上，也未见得赶得上他！他说他疏于国事，是他厌烦批阅奏折和处理烦琐的事务，治国的大事他并没有敢忘，对妄图弑君、欺负朝廷的叛乱分子的平叛镇压，他从不手软。太尉忽古质、国舅萧海贞、工部侍郎李浣、世宗之弟娄国等叛乱，他一盖诛之。稳定了耶律氏皇朝的统治。为维护大辽国的安全，他把军力雄厚的南院大王、北院大王都派驻南疆，并授给两院大王特殊的权力，可以不必请示朝廷，一见北汉国受到中原北周、北宋政权侵犯便立即出兵援救。结果是十五年三次为北汉国解围，保证了属国北汉国的安全，自然也保卫了大辽国南境的稳定。最后，他无限委屈地也声嘶力竭地说：‘我这个皇上当的容易吗？啊！外甥女，燕燕，你说，你舅皇容易吗？’”
萧燕燕听完穆宗皇帝充满痛苦心酸、失去欢乐，满是委屈地倾诉。她被感动了，充满了同情。她被征服了，是她误会了舅皇陛下。她觉得她太小也无知，无知到四六不懂。人，男人、女人都会受感情支配的，谁也没有权力，要求一个内心充满苦痛和受精神折磨的人，应该如何如何？设身处地想，没有哪个人能比穆宗皇帝做得强，也许早被争夺皇位者们杀了也未可知。所以，当穆宗问她时，她打了个愣，她走神了。但她反应得快，立即起身，恭恭敬敬地给穆宗皇帝敬个礼，说：“舅皇陛下，是我错怪了你，我不懂事，想事太简单了，您受那么大委屈，心里很苦，打打猎，散散心，喝点酒，解解愁，这都可以理解，没什么不对的。甚至让您弟弟，我二舅父罨撒葛代你处理政务，使你平静一下心情，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穆宗说：“燕燕，你这样说，舅皇心里好受多了，是你懂事，知情达理。”
萧燕燕说：“舅皇陛下，其实我是个一是一，二是二的人，眼里揉不得沙子，不说心里难受。我不是哄着您说，讨您欢心。而是您做到那儿了。尽管对您嗜猎、好酒、不问国事，有些风言风语，多是那些人不了解内情，对您有些诸多误解。其实是您在常人难以忍受的苦痛中，顽强地击碎各种叛乱和阴谋，勇敢地捍卫了皇权，保持了大辽国社会的稳定。更是您高瞻远瞩、重用贤能，派北南两院大王镇守南疆，保卫了北汉国的安全，唇亡齿寒，保住北汉，也就保卫我大辽国安全。在这一点上，您居功至伟，功昭日月。”
穆宗忙加制止，说：“燕燕，你说过头了，我哪有那么大功劳？”
萧燕燕坚持说：“舅皇陛下，您也不必太过谦虚，历史就得这么写，功大于过。”她把话锋一转，说：“不过，舅皇陛下，您可别真生北汉皇帝的气，他身边有杨业那样的忠臣良将，说明他也不是糊涂皇帝。只是北汉国小，军力不足，有许多无奈。您哪，来都来了，给人吃点定心丸，打个保票，让人家心里托底！”
萧燕燕煞有介事，把穆宗皇帝给说笑了。穆宗指点着燕燕说：“燕燕，你小小的年纪，还真能把这么大的事给摆布得开，了不得，了不得呀！我就得按你说的去办了。打个保票，这话太土气，签订军事盟约嘛。”
“对，对，签订军事盟约！”萧燕燕兴高采烈，重复这句军政术语。
萧燕燕以她的好奇心里和聪明智慧，争取到参加两国元首会盟的机会，让她的好知欲得到意外的满足。但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她参加与承担的不是事业，多是因为兴趣。她跑走了，回到代州刺使衙门。她走东侧甬道，绕到东后院公馆。这是一处开偏门的四合院，正房、东西厢房各两个单元，居住房间共六个单元。门房是餐厅和厨房。廊檐明廊甬道，进了盖有门楼的院门，就不会担心淋到雨了。院当央是一座四角凉亭，环亭流有溪水，此时是秋季，荷花枯了，溪水有些凄凉。
夕阳斜照。用晚餐的时候，院里依然清静，因为要安排大辽国皇上来住，把客人都给撵走了。此时，杨延昭和他哥延贵在凉亭里，萧婷走过来，一起向院门张望。当萧燕燕跨步进院，便被杨延昭发现。“萧三姐！你可回来了！”延昭兴奋起来。“咋？在等我？”燕燕说着走过来。萧婷忙过来，拉着她说：“快点吧，就等你回来开饭了！”
妍国公主一家住上房西单元，在客厅里用餐，杨业将军夫人佘赛花倜过来照顾，虽然妍国公主带来两位贴身女佣，可佘赛花是北汉国的侍客女主人。她一家早用过晚餐，她带延昭、延贵过来照应着。
萧燕燕怕家里人刨根问底，又有北汉国杨业将军夫人在场，所以她只说留在边靖楼陪舅皇说说话。除此啥也没说，闷头吃饭。杨业将军夫人佘赛花给萧燕燕的印象是人很文雅，典型的贤妻良母型的中原汉族女人。对人很热情，对妍国公主十分尊重，但很适度，不失国格国体。对萧雅、萧婷这样小字辈的郡主级小姐，冷热适度。唯对萧燕燕不然，也许是她年龄小的缘故，喜爱有加。“燕燕小姐，请尝尝炖雁肉吧！听我家延昭说，在雁门关燕燕小姐就要射雁。我便通知客馆派人去猎户家买了只雁来。这是秋雁，肉很肥美。大家都多吃点儿。”杨业夫人坐在茶几那边让客，自不会走到餐桌这边来，因为这里是客馆，话到礼到就可以了。萧燕燕自不客气，也没必要客气，夹起一块放到嘴里，一股野味的芳香。她回话道：“杨夫人，那定是你家延昭说我想吃雁肉了，谢谢您的关心，这雁肉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好吃！”这算回谢的话，人也没必要起身，但得回过脸来说话。延昭和延贵在看客馆墙壁上挂的雁门山景画，高耸的雁门关，连绵的群山和南飞的雁阵。延昭好动话多，这萧燕燕是领教过的，而比延昭大两岁的延贵显得比较闷，他很少说话。哥俩相同之处是手大，龙爪虎掌，脑袋与杨延玉一样像父亲杨业将军虎头战将。萧燕燕一向观察事物很细。
穆宗皇帝与萧思温加上义皇子耶律贤，商讨并起草军事盟约条款文件到深夜，杨业接续把盟约的草案稿拿过去给他们北汉皇帝刘继元阅览。几次修改都还没有达成一致意见，直到早饭后还在磋商之中。
妍国公主和她的三个女儿，被杨业夫人佘赛花请过去喝茶。虽说公馆与刺史家眷住的东西院。但各走各的门，只能通过刺使衙门院的东侧门，经西侧门，去杨刺使的家居后院。这家居后院比东侧公馆院子面积要窄，但也足够用的，还有一处练武厅，这是萧雅和萧燕燕最感兴趣的地方。靠墙插摆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十八般武器。杨业的刀是虎头战刀，练武厅也插摆着一柄。萧雅自恃力足掂了掂感到沉，没敢舞。萧燕燕问陪同她和大姐萧雅的杨延昭、杨延贵，说：“你们哥俩谁能舞得动？”哥俩一起摇头，延昭说：“舞不动，我和延贵使枪，虎头金枪。”说着哥俩互递出眼色，操起枪棍对练起套路。萧燕燕说，她和她大姐萧雅使刀。延昭说明白，那是绣绒刀，轻得很。萧燕燕摇头说，她们使的是中原称之吴钩的月牙弯刀，你会使吗？延昭答他会使剑，马上打仗得会使剑，但不是主要兵器。萧燕燕问延贵为什么使棍？延昭抢答说，他父亲觉得延贵心太软，人太善，不杀生，所以教他练棍，不像刀枪那样一出毙命。延贵说，他在改用使枪，战场杀敌得使枪，不然太吃亏。
萧燕燕在杨刺使住院转了转，没啥特别的。佘赛花陪妍国公主喝茶打唠，萧婷稳稳地坐一边。萧燕燕拉大姐萧雅刚来到母亲身边，杨延玉和义皇子耶律贤便奉命过来要她们全过去，说两国签订了军事盟约，穆宗皇帝着急回国，北汉主要在中午举行送宾酒宴。北汉主要杨业夫人过去陪女宾，妍国公主母女也得从边靖楼那边走，所以把随行物品全带过去。
路上，萧燕燕问义皇子耶律贤，说：“表哥！签订两国军事盟约咋那么费劲？”耶律贤说：“唇亡齿寒，谁都想当齿，不想当唇呗！自然要费些口舌头。”萧燕燕问：“有突破吗？”耶律贤摇头说俏皮话：“外甥打灯——照旧（舅）。我们大辽一方下保证，对耽误援救的统军将领要军法处置，北汉一方耽误报信，也要军法处置信使官。除此没有新花样。”“北汉主是担心误事，后悔晚矣！”“一点没错。”
酒宴过后是惜别，杨业父子引兵护送穆宗一行出关。留下的一千八百皮室军在关外接迎，到云州南院大王出城迎接。穆宗想到国内事急，交待一些事，便滑城而过，到南京（幽州）也是这样，急急出古北口，直奔上京。两千皮室军如北去的雁阵，渐行渐远，直至从地平线上消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