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丈的禅房并不大,跨进木门,左边地上有着一个大的蒲草圆垫,圆垫旁一个大木鱼,这是方丈平常打坐的地方,前面佛台上摆放着一尊佛像。右边就是方丈休息的床,虽然简陋,却处处透露着出家人的干净,整洁。床边有一个平展的柜子,上面放着文房四宝,宣纸被镇纸压着,笔架上吊着几只因久用而脱毛的毛笔,砚台里的墨水还没有彻底干透,蜷缩在砚池的一角。方丈喜爱书法,时常练习,描摹,字体隽逸洒脱。由于背光,天不是很暗,但禅房里依旧点着几根长短不齐,不断摇曳的蜡烛,蜡油附着在蜡炬底,形成了厚厚的一层,才勉强撑住蜡烛,不倒地。
严释注意到,蜡台旁边有一封深褐色的信,反面置上,信口被封死,瞪大眼睛瞅,也看不到正面的信息,是谁寄给方丈的信,还是方丈自己写的信?他猜:“应该是方丈写给别人吧,砚台的墨水还没干呢!”可平时方丈就几乎没有书信往来。
严释搞不清楚,难道要自己替他送信?那为什么要闭门呢?
看到方丈坐在左边的蒲草团上,双手合十诵经,严释便径直走过去,为了不打扰方丈,在方丈右后方悄悄坐下。等一段经文念完,方丈缓缓放下双手,侧过身子,和严释面对面而坐。
“严释,你来我庙里,有多少个春秋了?”
严释不知方丈的用意,只得照实回答:“有大概十二个,也可能是十三个年头了。”
方丈微微点头:“不离,不离,你正是十二年前来的镇上,那年可是一冬的大雪,千里冰封,平安镇可冻死了不少生灵,真乃万物之灾呀!院东墙的裂缝就是那个时候冻裂的,之后就再也没有那么大的雪了。”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紧接着方丈又说道:“你看似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实则不然;你和其他孩子都一样,都是父母生的,万事万物都有它的来处,也都会找到它的归处。可能是某种未知的原因,兵祸、瘟疫之类的天灾人祸使你的父母暂时把你把你搁在了平安镇上,他们应该有什么难言的苦衷,或许他们都自身难保吧!老衲也不好妄加猜测。我佛慈悲,没有让你冻死在街头,直接进入轮回,而安排人把你救活,真乃佛心诚善,天意难测。”
不知不觉,严释的眼角湿润了,从没人和他提及他的父母,他知道自己是个孤儿,从小就没见过他们。但他渴望有父母,渴望和其他的孩子一样,每天能吃父母做的饭,投入父母的怀抱,感受父母的温暖。
每天做着繁重的体力活,受人支使,任人责骂,他渴望受到庇护,他也想去读书,去习剑,去上学,他还想很多很多。
这都是梦!不真实的梦!不切实际地奢望不会带来幸福反而会带来屈辱。他的出身决定了这一切,决定了现实的一切,也决定了未来的一切,他位居人下,不得抬头,甚至他连镇上许多破落家庭的孩子都不如,他们只是无权无势,而严释是一无所有。
“我年轻的时候,游历过大陆的许多地方,拜访过不少得道高人,云游僧人,在一些有名的寺里访学过,直到老了,身体不行了,走不动了,才回到了我的家乡—平安镇,从上一任方丈手里接过了这个古寺的香火。本想转瞬即化为飞烟,却没想到自己的身体竟然又熬过了十多年的时光,真不知道是应该喜还是应该悲。
每看到你,我就看到了我年轻时的影子,我小时也是个不受人待见的孽子,没有大人的庇护,受人欺负,心酸苦水只能自己咽下,直到我出了家,进入佛门,才领会到佛法的精妙,便一入就是一辈子。我拼尽此生光阴,青灯长伴,才仅仅只是进入了佛家的大门,从门缝里窥到了佛法的凤毛麟角。”方丈不禁长叹一声,惋惜之情令严释动容。
“这个世界很大,很大,大到无边无际,每天各地都在发生难以想象的事情,上演着人间的悲欢离合。平安镇只是阿美伽大陆南部的一个小小的镇子,终不是锻炼人才的地方,要想强大,就必须走出这个地方,去更广阔的天地历练。强者从来不偏安一隅,处处都是修行的圣地。”
严释双眼无措地望着方丈,他明白方丈的意思是让他离开平安镇,去别的地方去磨练。可是他最原始的记忆就是平安镇的街坊瓦舍,港口船舶,他既害怕这里,渴望逃离;又留恋这里,这个小镇承载了十几年的风风雨雨。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现在还没有生存能力,一旦离开了平安镇,更准确的说是离开严家,不知道自己怎么生存,每日吃什么,住在哪里,怎么躲避风吹雨打,晨露晚霜,怕是根本活不下去。自己一个弱不禁风的小娃娃,能去哪里寻找避风的港湾,如此弱小,又怎么去行走在处处是强者的大陆上。想到这些,严释话到嘴边,迎着方丈的目光,一接触,怕被责备,红着脸自己咽了下去。
他在心里自己骂了自己一句“真是胆小鬼,真是没用!”
方丈似乎明白严释心里所想的,却不再多说什么,静静地打量着严释。从头到脚,从脚到头,目光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慈祥、柔和,不带有一丁儿点偏见。
几声尖锐的鹰啸把专注的老方丈拉回了现实,方丈轻轻咳嗽了几声;松涛声从远处传来,由远及近,踏着轻轻的韵律、有节奏地吹入严释的耳朵。
“我老了,有个留了很多年的东西,年轻时诵经礼佛用的,十多年没用了,对我来说以后也用不到了。与你有缘,今日就把它送与你,也算物尽其用,让它发挥最后的作用吧!
说罢,方丈站起来,转过身子,走到了佛台旁,伸出两只手把佛像稳稳地请到蒲团上,
“罪过,罪过,阿弥陀佛!”
佛像拿开后,露出了布满灰尘的一个长方形的盖子,原来是一个暗箱,严释吃了一惊,他还不知道方丈有这么一个藏东西的地方,他好奇地凑了过去。
伴随着木头老化而发出吱,吱的响声,方丈打开暗箱,应该很久没人开启了,搅荡起一层灰。光线比较暗,最上面的是经书,待拿开几本经书后,露出了一个长方形的匣子,匣子很精致,上面有着几排看不懂的蝌蚪文和花纹,层层波浪相环绕。方丈慢慢取出,放在桌子上,因为上面有经书遮掩的缘故,匣子上并没有灰尘。
“方丈,这是什么?”严释忍不住问。
方丈没有回答,慢慢地打开匣子。
“啊!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