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吵什么!”却是柴大娘来了。
心萍胆子立刻大了起来,抖抖衣裳,连忙上前,“大娘,这个小贱人她……”
还不等她讲完,柴大娘伸手就给了她一个巴掌。不理会满脸愕然的心萍,对着身后的一个女子卑躬屈膝的谄媚道:“这些奴婢没规矩,叫锦绣大姐看笑话了。”
众人这才注意到门外还站着一个衣着体面的女子,瓜子脸、刀削肩,容貌秀美,身材婀娜。
锦绣捂着鼻子扫了一眼屋子,指着英奴道:“收拾一下,叫她跟我走罢。”话一说完,抬腿就走,剩下满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柴大娘一张老脸上堆满了笑容,亲亲热热的凑过来,对着英奴嘿嘿笑了两声,“姑娘且先去外头等一会儿,省得这破地方脏了姑娘的鞋。”转身冲着心莲几个骂道:“都聋了不成,还不给姑娘收拾东西!”
满屋子人这才反映过来,晓得她是要出息了,顿时惶恐起来。心莲哆哆嗦嗦道:“英奴,不不,姑娘,您千万别同我们计较,您的东西都是心萍拿的,跟我们没关系!那都是她的主意!”
心萍脸色惨白,身子直发抖,兀自咬着嘴唇冷笑。柴大娘上前一步,一脚踢在她肚子上,正举手要打,英奴呵斥道:“大娘这是做给谁看?
看着摔在地上的心萍,却一点也不觉得痛快,只觉得心里闷闷的难受,捏捏手中的簪子,顿有人生如戏之感。
“那些东西就当我送你们的罢。”
大家见她并不追究,连忙道谢。料她此去必有大大的好处,才会这么大方。自是免不了一番羡慕。
等出了院子,锦绣已经等得不耐烦,见她空着手出来,瞪了一眼柴大娘,“你倒是会搜刮,一件东西也不给人留。”
柴大娘被她说得一句脾气话也没有,只是赌咒发誓的大呼冤枉。
锦绣不耐烦的摆摆手,领着英奴出来,一路上都是冲她指指点点的人,好在这些日子也全然习惯,只当没看见。
倒是那柴扉园大得惊人,南边是杏林之织,北边是梅林成片,园内小桥流水,亭台园圃,一步一景,堪称奇绝。
小侯爷的书房,是一个别成一格的小院子。里面还有假山流水、廊桥长亭,简直就是个小型的庄园。
锦绣领着她到了书房的门口,同边上候着的一个丫环耳语了几句,转过身来肃着脸对英奴说道:“我知道你是有本事的,可我不管你存了什么心,打得什么主意,总之进了柴扉园,就是侯爷的奴才,就要守侯爷的规矩,不要整日痴心妄想,得寸进尺,你一辈子是好是歹,都是侯爷的恩典。”
锦绣说完,不理满肚子腹诽的英奴,挑了帘子进了屋,见小侯爷拿着笔正在写什么,只好远远站了,不敢上前打扰。
小侯爷放下笔,在上面盖了章后才抬头问道:“人来了?”
锦绣这才上前道:“到了一会儿了,在门外候着呢。”又伏身一个屈膝:“奴婢没管教好底下的人,这些日子害她吃苦头了,请侯爷责罚。”
“你是夫人手里调教出来的,我很放心。叫她吃些苦头也好的。”
锦绣又道:“侯爷,您看她的名字是不是改了,别犯了那位主子的忌讳。”
小侯爷淡淡道:“无妨。”
锦绣还待再说,见他摆摆手,只好闭嘴退了出去。
小侯爷今天心情格外的好,坐在一张檀木椅上,惬意的跷着二郎腿,见一脸吃瘪的英奴站在面前,真正的荆钗布裙。乌黑的头发统统拢在脑后,额上散落了几根碎发,衬得雪白的脸孔越发白,乌黑的眼睛越发亮。便是她此刻故意板着脸孔,抿着嘴唇的样子也十分可爱动人。
好似小时后养过的一只波斯猫,抱在怀里捏它的尾巴,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惹得人很想再揉搓一把。不过那只猫后来去哪儿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英奴见他悠然的坐在椅子中,身体随着摇椅微微起伏,像是优美的山峦,此刻正带着琢磨不透的表情盯着她看,不晓得在打什么主意,越发叫人发毛,只好打定主意先不开口。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到底是英奴憋不住,他就是有本事逼着别人先开口。
“找我来作什么?”
他抬抬手,指指自己的手腕,一副受重伤的表情。
索性脖子一仰,一脸豁出去的坦然,“那么侯爷打算如何处置我?”
“倒想问问你如何打算?”
英奴深吸一口气,打算再同他好好讲讲道理,于是摆出最最诚恳的模样:“小侯爷,我是活生生的人,又不是件东西,怎么能把我当成一件私人物品送来送去!如果我得罪了你,那我给你赔个不是,可是你没有权利把我扣下来呀!何况你根本不吃亏,而且你也不缺使唤的丫环,请你放我走罢。”
小侯爷好像听了一件顶顶好笑的事情,指着英奴道:“你这人很有趣,真是有趣。”
真真傻得可爱,偏偏一本正经得叫人稀奇,有时候男人就是喜欢有点与众不同的。
英奴被他气得直跺脚。果然是天下乌鸦一般黑,吞到肚子里的哪里还会再吐出来,活该被人当笑话。
人一急,索性一股脑的喊道:“刘世芳不是我表哥,我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是个骗子,你被骗了!”
小侯爷任她气急败坏的叫了半天,嘴角含笑:“刘世芳不是你表哥?”
“你信不信?”
小侯爷点点头道:“那样的人家养不出你这样的小怪物。”
英奴大喜,“这么说你是肯放我走了!”
小侯爷大惑不解:“你糊涂了?我何时说过?”
被他捉弄于股掌,顿时垮下脸来。
小侯爷又道:“不过想要回自由身也可以,赎回卖身契就行。”
英奴狐疑的看着他,做了一个请说的手势。
“这张卖身契算是纹银二百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英奴几乎跳起来,“我哪里来的那么多钱。”
“嗯,这话也对。”小侯爷苦恼的敲敲脑袋,想出一个绝好的法子,“不如你作我的贴身丫环,每月纹银二两,只需替我管管笔墨就成,如何?”
那岂不是要给你作一百年的丫环!气得磨牙。
“你别丧气,我这个人大方得很,说不定哪天一开心,随手就赏个百八十两的。”
英奴眼珠子咕噜噜的转,到底是识时务者为俊杰。这些日子下来总算是明白了一个道理:胳膊拧不过大腿,此时人家的一根寒毛也能将自己压死。
人在屋檐下,只好乖乖就范,“你说话算数?”
“自然算数。”说着便拿出一张契约纸,上面写着:明州人氏萧英奴,自筹纹银二百两,即刻付清,脱籍出离,从此两讫。放在英奴眼前晃了晃,“如何?”
英奴咬咬牙,不理他笑得一脸诡异,拿起笔来,狠狠的在他的印章边上写了自己的名字。
小侯爷眉毛一挑,拿过契约放进一个盒子里,半开玩笑的说道,“你可不要动歪脑筋哦。”
英奴回赠他两个白眼。
小侯爷心情极好,也不生气,依旧躺回椅子上,懒洋洋道:“先过来帮我捶腿。”
捶腿?你又不是七老八十,要人帮你捶腿?
“我是管笔墨的,侯爷腿酸了,请去找这差使的姐姐才对。”
“你倒是不肯吃亏。”说着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两银子,如何。”
依旧翘着腿,眯着眼睛,心中笃定,悠然自得。
没办法,人为财死啊……
只好搬了墩子,乖乖地帮他捶起腿来。
似乎被人捶腿很有趣,小侯爷不断盯着她瞧,好象她脸上开了花似的。
真讨厌!目光象苍蝇一样。
猛然抬头,狠狠瞪他一眼,手下不知不觉就用大了劲。
“啊!”小侯爷缩回腿,“你想打死我啊?”
英奴站起来,大力摇头:“没有。”
“你有!”
“没有!”
“绝对有!”
“绝对没有!”
一来一往吵了半天,两人都像孩子一样。
小侯爷忽然噗嗤一笑。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像是蜻蜓掠过水面瞬间惊起的涟漪,好看得怕人。
呸!一定是我瞎了眼!
“来,捏捏脚。”
小侯爷又安逸的躺回椅子上,伸出一只脚架在英奴身上,笑得像个顽童,正玩着全天下最有意思的游戏。
英奴叫他突然伸过来的脚吓了一愣。
“把鞋脱了。”一边说一边晃晃脚。
呸,我捏死你!
索性掳起袖子,两只手往他脚底中间的一处穴道使劲一按,疼得小侯爷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英奴立刻摆摆手,抢在他前头一脸无辜地道:“你可别赖我,你要是觉得疼,说明你身体不好。”
“我身体不好?”
英奴一本正经的点点头,“脚底穴位关联全身,你觉得疼,就说明身体里的某一处器官有问题,疼得越厉害,也就说明身体越不好。”
小侯爷眯着眼睛邪邪一笑,邪狞狂慢得勾魂摄魄。突然一把将她拉入怀中,“那你看看,我的身体到底有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