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六月底,是光明鼎选购新一批炉鼎的日子。这日黄昏,莫小四挑了一件素白的纱裙,带着甲大下了山。
刚一下山,远远就听见一个颇为好听的男声:“请问,你见过这人吗?”
寻声望去,她勾了勾唇。
此处地处赤凰大陆临海的一处的小镇,往来运输的除了修炼资源材料,便是从各地乃至其它大陆搜刮而来的人,每年下山都会见到不少来此地寻找失踪人口的修士。
不远处的蓝衣少年拿着一副卷轴,问着沿路的人,周围的人无一不在打量,这少年额宽眼大,眉目如峦,口齿秀雅不像男子,言行之间端得一身正气。
转眼间,那少年已经走了过来:“请问,你见过……”
他还未举起卷轴,莫小四便开口:“没见过。”
说完整个人加快了步伐,身后的甲大亦步亦趋,连正眼都没瞧过他。
光明鼎里一窝美少年,偏偏继承光明鼎的莫小四是个无颜女,其实她的容貌放在凡界也算清秀佳人,只是在这钟灵毓秀的修仙界,她确实太“丑”了——
蓝衣少年望着那婀娜多姿的背影,实在令人想不到,一张不堪入目的脸的主人,身材却妖娆多姿,偏偏还穿了一身紧身的白衣,不露,却十分养眼。她身边那人面色冷峻,却分外俊美。这两人绝不简单!
莫小四走到码头时,落日正好在海面上,余辉静静洒在荡漾的水波里,海浪金灿灿的,礁石也镀上了一层金色。
码头上四处闲逛的人已经没有几个了,一角上坐着十余个衣衫褴褛的孩子,甄贩子一见到她来,便热情地招呼她:“小四啊,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本还以为会耽搁一日的行程,过来瞧瞧,这群小子品相都不错……”
莫小四走了过去,捏着一个孩子的下巴,让他抬起头。
样子还过得去,胆子太小了。最后她站起身,看着脚边又埋下头的小男孩,对甄贩子说:“我们都是老交情了,我相信你的眼光,不过……”
她顿了一下,有些不满:“你这次也太不象话了,这里面资质稍好的也不过四灵根,其余的就算不看皮相,这经脉里杂质太多,基本上都堵塞了…你是从哪些地方找来的?”
甄贩子是自打莫小四的义父胡老修在世时便开始与光明鼎打交道,谁知道自打胡老修驾鹤西去后,卖给莫小四的炉鼎质量一次比一次差。
甄贩子闻此,头上突然冒出冷汗,她不过是扫了几眼,转瞬之间便查验完这十几人,这丫头修行越发高了呀。
“小四啊,你也知道这年头,各个地方的门派早就把好苗子挑走了,这些还是老甄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弄来的,怎么说我跟胡老修认识这么久了,算你半个前辈,你就不能态度好点?”
莫小四扫了一眼周围,贩子们基本上都收摊了,少数的贩子还蹲在码头上卖掉妇孺小孩,可惜都是一群歪瓜裂枣。
“那是什么?”莫小四指指一旁的被蒙住的马车。
甄贩子笑了,一张老脸满是得意之色:“这里面可是上等货色!”
莫小四看了一眼甲大,甲大收到示意便上前挑开了马车上的红布,露出里面的铁笼,一个稚嫩的声音传了出来:“坏人……别动我哥哥!”
一个男孩小小的身躯挡在男子的前面,一面仰着头警惕地望着外面,一面张开手臂欲挡住后面的人。
待看清男孩的长相,莫小四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这男孩不过七八岁,眉眼却已经颇为好看,一双眼睛清澈见底,湿漉漉的,若是好生调教,绝对是个男女通吃的货。她探出灵气在他身上窜了一圈,发现已经有人将他的经脉用灵气梳理过一遍。
“这小子不会是个女孩吧?”她问甄贩子。
“怎么会?老甄我从不做亏本买卖,女孩比男孩金贵多了。”
“十年前你不就把我当男孩卖给了老头?”莫小四冷笑。
一听这个,甄贩子急了,这个关乎信誉问题,立马辩解:“当初你要有这小子千分之一的相貌,我早把你卖给红花阁了!”
莫小四的冷气压立即低了下来,这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甄老头,你跟老头交情好那是上一辈子的事,我敬你是前辈,不计较这几年的货色问题,但也注意一下你前辈的气度!”
说完也不去看甄贩子的脸色,一道灵气拨开了小男孩,看到了他身后那个脸色苍白的男子,尚在昏睡之中,衣服上凝聚了大量的血块,尽管狼狈,却无损他的俊美。
神识中突然有异动,她内视识海,识海中包裹着一颗火红的珠子,如今正泛着光震动着,想要冲出识海。
她调出灵气安抚血珠,眼神复杂地望着那个重伤的男子:“这个人伤势极重,今日再不治疗,恐怕要命丧于此!甄老头,不如处理给我吧。想来今日也不会有人买他,如此一来,你也不用耽搁行程。”
“光明鼎不是只收十岁以下的男童么?”甄贩子不解。
“姐姐,你是不是可以救我哥哥?”那小男孩闻此身体一震,凑上前来抓住铁笼的栏杆,略带些讨好地问。
莫小四向来不懂“怜香惜玉”,闻此仅是皱眉,这男孩故作柔弱可人的模样比起她光明鼎那些美少年可差远了,不过这容貌确实秒杀了她光明鼎大多数人。
她从怀中掏出一个储物袋,扔给甄贩子:“六块中品灵石,旁边那十三人每人一百块下品灵石,这笼中的男孩四块中品灵石,剩下的算我买下这男人。”
甄贩子为难,摇头:“怕是少了点……”
“我给的价可不低了。”莫小四看着他,又指了指那男子,“买下那男子我分文赚不到还得倒赔,你可知六日后是什么日子?”
甄贩子还未回答,莫小四再次开口:“十年前老头把我买下的那日便成了我的生日,你既然算我的前辈,这男子就当你送我的生日礼物,你也知道,我这都来二十岁了,还没能筑基,再下去就老了,正缺个炉鼎。”
听到这个,甄贩子心里颤巍巍的,你二十岁没筑基算什么?!老甄我停在练气大圆满几十年了,一直在攒钱买筑基丹,这都攒了几十年了!
莫小四虽说长相尽不如意,但这张脸看着挺嫩,看着也就十四五岁的模样,要不是这身材让人喷血,说她快二十了绝对没人信。
“可……”
“再加一瓶养颜丹。”莫小四开口,“我知道甄前辈这些年为攒钱买筑基丹都没用过驻颜丹,现在驻颜丹对你倒是没用了,这养颜丹虽然便宜,你却是用得着的,你总不能哪日筑基了,还是这幅丑样子吧?!”
甄贩子老泪纵横,这绝逼是在报复他刚刚说她丑!!揭人伤疤算什么事啊……
“姐姐。”那笼中的男孩再次开口,带着几分不安。
莫小四回头;“嗯?”
“姐姐你是不是买下我和我哥哥了,那你可不可以救救妙妙?我们一起的。”男孩的态度近乎卑微的恳求,让人心软。
“妙妙是谁?”莫小四问。
“一个女孩,先前就被红花阁买走了。”甄贩子皱眉。
“长得很漂亮?”先前的对话让莫小四一心钻研好看和不好看去了。
“还算可以吧。”甄贩子冒冷汗,着实不想接话。
“不。姐姐,妙妙长得很好看,心地也很好。”男孩不满了,快速反驳。
莫小四甩甩头:“甲大,我们该走了。”
买卖完成后,莫小四让甲大背着那昏迷不醒的男人,一个人牵着一条长绳,绳上挂着一串男孩,浩浩荡荡就往山脚走。
天空已经渐渐昏暗了,山腰上传来一声长鸣,莫小四停下脚步,轻唤了声“白鹏”。
一只雪白的鹏鸟极速俯冲了下来,伴随着激动的鸣叫,到山脚时突然缓冲,朝那个素衣女子扑了过来,羽翅飞落了几根。
莫小四摸摸它的头,鹏鸟弯下脖子十分温顺,谁又想得到这鹏鸟乃是五恶禽之一的雪鹏,单说它掉落的这几根羽毛就是炼器的绝佳材料,防御力极高,多少人梦寐以求。不过在这块小地方,能认出雪鹏的恐怕除了莫小四别无他人。
莫小四掏出一瓶丹药,倒出摊在手上,雪鹏吃完后,蹲在一旁张开翅膀,膀背足有八米长,身形是普通鹏鸟的十倍,甲大轻车熟路地将男子和孩子们放上它的背部,雪鹏的眼转了几圈,颇有几分灵气。
所有人坐好后,雪鹏载着他们一口气飞上了山腰,落地等他们下去后又扇扇翅膀快速离去。
莫小四背上那男子,觉得有点沉,又转头吩咐甲大:“老规矩,你带他们盲走,我先行一步。”
甲大点头恩了一声,目送莫小四远去之后,转眼拿出十四块黑布一样的东西,发给每个人。
“叔叔,我想跟我哥哥一起。”白昇望着莫小四离去的方向,诺诺开口。那位姐姐的气场太强,他也只好对这位看起来话很少的叔叔说。
叔叔?
甲大的眼睛抽了抽,他也不过十七岁,怎么就成人叔叔了?
“待你进去了,自然有机会见你哥哥,来把眼罩戴上。”甲大边说边给他们解绳子。
“不戴会怎么样?”白昇抵制,其它的孩纸没他的胆大,一个个乖乖戴上了。
甲大转过头来,阴侧侧地开口:“会死……”
“你为什么不戴?”
“因为我不会好奇地睁开眼睛。”甲大顿了顿,又说,“曾经有个孩子因此死了,当时他的哥哥也在队伍之中,只可惜,他连弟弟的最后一面也没能见到。”
“我为何相信你?”
甲大眼里透出一丝悲伤,语气却无所谓:“你可以不信我,只是你的哥哥就再也见不到他的好弟弟了。”
闻此,白昇沉默了,乖乖戴上了眼罩。
进光明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学会盲走,只有摒除了视觉和神识,才不会陷入幻境。光明鼎外的幻阵即是杀阵,至今无人能幸免。
码头上最后一艘灵船已经驶出海岸,月光洒在海面上,在船后的银波上留下一长串星光……
沿路行来一个蓝衣少年,依旧是那句话“你见过这人吗?”
他展开画轴,上面一个相貌举世无双的男人头像,正是莫小四买走的那个重伤昏迷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