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秦无寇是面朝下坠下,自是不知背后砖块袭来。
而林惜雪却是和秦无寇相对而抱,正好向上看见萧定远扬起手来。
林惜雪自是猜到萧定远是要掷物来袭,忙低头从秦无寇腋下钻过,一扭身已坐到秦无寇身后,环腰抱住秦无寇,紧紧贴住心上人的后背。
秦无寇此时已断绝生念,只待坠地而亡,哪里还能去想林惜雪的举动有何异常,即便是背后传来林惜雪的一声闷哼,他也未在意。
萧定远一砖掷出,随之整个人也跃下城墙,追击而去。
只不过他是追敌,而非自杀,功力运转,卷起一阵气流裹住自身,下坠之势大为减缓,远远不如秦无寇他们下坠的那般快速。
不过萧定远也并非指望要半空阻截,只求能在落地后尽快抢得婴儿,即便有一线生机,也要用尽全力抢救,希望能保得婴儿性命!
轰的一声巨响,小白龙驮着二人猛烈地撞击到地面,却只见它四蹄轰然着地,狠狠的将地面砸出四个斗大的坑,紧接着膝盖一弯,跪倒在地,一连串如鞭炮般的响声从小白龙各个骨关节传来,眼看就要支撑不住,全身着地了。
谁知,它随即居然一挣扎,又站立而起,撒开四蹄就朝着西边如闪电般狂奔而去,其速度之快,竟然快如飞箭。
在萧定远随后飘然落地之时,小白龙已奔出十丈开外,他一见那迅雷之势,自知已是无法追赶,只能暗自震惊。
秦无寇早已闭目等死,却发现此刻竟被白龙马所载疾驰而出,真切的记得自己是从十数丈高的城墙上急坠而下,并且硬生生着地,如何能逃过一死?
只觉脑袋是浑浑噩噩,怎么也转不过弯来,荒诞的想道:“难道这小白龙真是天降神驹,能坠楼十数丈而安然着地,此时更是一骑绝尘,将先天高手甩得无影无踪?”
白龙马一阵狂奔,一气奔出九百多里地,此时已是清晨,天空已泛白,但暴雨却未停歇,依旧是瓢泼一般倾泻而下。
马儿终于是力气不继,一蹄踏空,哀鸣一声,翻到在地。
秦无寇一触地便一跃而起,只见白龙马全身皮肉竟已都绽开出细密的血口子,无数细微的血线正一齐往外喷射。
原来,白龙马在坠地的瞬间,承受的巨大冲击力已震碎了全身骨骼,只是马儿有心舍身救主,奋力之下竟狂化到极致,不但硬撑不倒,居然还支撑着又狂奔出九百多里,才力竭待亡。
秦无寇正待上前细看白龙马时,却感觉到背后的林惜雪已是手一松,瘫倒在地。
秦无寇回头一看,见林惜雪却已是面如金纸,气若游丝,赶紧一手托住她的后背,将她扶起。只感觉到手心一阵湿热,忙翻过林惜雪身子一看,背心已是血肉模糊。
想那萧定远一掷之力,何止千斤!林惜雪一个弱女子,后背替秦无寇挡此一击,已被震得经脉尽碎,秦无寇一望之下,便知她已是弥留之际。
林惜雪已察觉到秦无寇在看她,勉强睁开眼睛,用细若蚊鸣的声音说道:“秦大哥……我知道你平日里夸我,是为了逗乐瓷……,我知道,乐瓷她性子开朗,你更和她投缘些……,我时常跟着乐瓷胡闹,也是想变得和她一样讨你喜欢……看到乐瓷死了,我真的好伤心,我想替她去死,那样,她就能活下来逗你开心了……可是我,秦大哥,我心里也和乐瓷一般喜欢你,也想要你拿手指刮我的鼻子,也想要……”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细不可闻,最后终于无声无息了。
秦无寇自始自终却是如同痴傻了一般,呆呆的看着林惜雪,听着林惜雪的话语却是半句话也没插过,甚至连一句安慰话都没想起来要讲,脑子里嗡嗡的一阵作响,仿佛只有一个声音在回响:“怎么办?怎么办?……”
眼见林惜雪慢慢咽了气,秦无寇只觉是那么的茫然无助,眼前晃动的只是两个女孩子临死前凄美的脸庞、哀怨的眼神。
想起过往,自己老在心里窃喜被两个女孩子喜欢,时常在心里拿两人做比较,也曾问自己喜欢哪个多一些……没想到,两个女孩子临死时都以为自己喜欢另一个更多一点。
秦无寇跪倒在大雨中的泥泞里,面前是永远也不能睁开眼睛的林惜雪,旁边是奄奄一息的白龙马,终于是一个忍受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嘴里悔恨无比的喃喃说道:“傻丫头,大哥是一般的喜欢你们俩啊……都喜欢……一样的喜欢……”
而怀里的婴儿,却不哭不闹,一声不发的盯着秦无寇痛哭无助的脸庞,那漆黑的眸子,仿佛要把面前这个少年无限悲痛的神情深深印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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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石屹和林木炎正站在船头,一起观看海上日出的壮丽景色,全然不知道他们拿新结识的大哥刚刚家破人亡。
瞭望台上的水手却是大声喊叫,晃动着手中的小旗,发出一连串的旗语。
海铁龙面无表情,只是唤过身边的随从,交代了几句。甲板上水手们纷纷奔走,各自就位,似乎有什么大事要来一般。
没过多久,便见海天交界处出现了三个黑点,驶得近了,才看清是三艘商船,挂着泉州商会的旗帜。
海铁龙对石屹说道:“石头,你且看海大叔做生意,若是觉得还成,以后便跟着海大叔,不会少了你俩兄弟的好日子。”
说完便迈开步子,走到船边。
只见旗手对着泉州商会的船打了一顿旗语,那三艘船便慢慢靠了过来。当头的船头也站了一个面留白须的老头,隔着好几丈远便是拱手作了一揖,大声笑着说道:“果然是‘四海’的海大东家!在下唐远,几年前在禹京见过海爷一面,不知海爷是否还记得在下?”
海铁龙也是拱手笑道:“唐掌柜风采依旧,海某真是得遇贵人。海某一路从厦洲北上,不料路程不顺,在海上耽搁了一些时日。如今水粮俱不太够,想向唐掌柜借买一些。”
石屹心里一咯噔:明明是海州出发的,又如何变成厦洲了?林木炎也是不明其就,却是面色凝重。
唐远却是打个哈哈,说道:“海爷说笑了,这里距海州路程不远,海爷尽管去海州补充水粮便是。如何要向唐某借?”
海铁龙道:“理当如此。只是海某有约在身,不敢再耗费时日折往海州。唐掌柜若是也不宽裕,可先卖些给在下,然后去海州补充。价钱嘛自然不会亏待您,您看市价的两倍如何?”
唐远一听心动了,想自己再去海州一趟,两回不过多花费四天功夫,他海铁龙若是买得多,自己岂不是先发一笔小财?于是便点头称好。
此刻,两只船队已挨在了一起,海铁龙一步跳上对方的船,和唐掌柜商议起购买数量来。只见俩人交谈片刻,便是一齐哈哈大笑,想必是谈得十分顺利。
于是,泉州三艘商船的水手都搬出许多粮食和水缸,置于甲板上。四海商行则派出几名账房清点完毕,数百名水手则登上了泉州的船,开始搬运。只是人来人往,两边的水手又互相攀谈,场面已是有些混乱。
石屹、林木炎二人仍是不明所以,想这般高价买来食物和水,哪里是做什么生意?还要他俩留心看。
却在这时,海铁龙突然一把捏住唐远的咽喉,咔嚓一声,唐远便脖子一歪倒在一旁。那数百水手也是一齐从怀中掏出一尺长的短刃,逮着旁边的泉州水手就是刺去;四海船上的水手更是拿出各式兵器,从船舱中涌出,窜上泉州的商船,见人就杀。
石屹大惊失色,一步越到对面船上,一脚踢开一名正在追砍的水手,大声质问海铁龙:“海大叔!你这是做什么?”
海铁龙脸色一沉,回答道:“石头,这便是海大叔的生意!这世道不是你吃人,就是等着被人吃。我当年幼小,看着父母被杀;如今我有这能耐,便是轮到我来杀人了!这海上的买卖,天知地知,杀了干净,谁知道是我四海商行干的!”
原来海铁龙表面上做的是海贸的生意,实际上是专干这杀人越货之事,每每得手,便将抢来的货物贩与海外,回程时再采购一些异乡特产。如此一来一回,获利丰厚,四海商行才有那般大的规模。
石屹一抖手中棍子,厉声说道:“海大叔,你全家当年被海盗所害,是那匪人不对;今日你来害人,便是你的不是!俺断断不能坐视你如此伤天害理!”
海铁龙眼中凶光一闪,手臂扬起,一道黑影从袖口里窜了出来。石屹棍子一格,嘡啷一声响,那道黑影又缩了回去,却是一条链枪。
海铁龙双手一阵扭动,瞬时手上便多了一杆铁枪,迎风一抖便向石屹刺来。
石屹随手一扬自在棍,铛的一声那铁枪已是冲天飞起,海铁龙满手尽是鲜血,骇然伫立。
林木炎更是数道水箭发出,一举将正在行凶的数人杀死。
虽然其他两艘船上还在厮杀,这艘船上的所有人已是惊惧的停下手来,呆呆的看着二人。
却在这时,头顶上空传来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师父,就是这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