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是一个很朴素也很实在的命题。
乡下的概念,绝不是城里人所认识和理解的。那只是望远镜中的乡下,乡下的表面,乡下的部分。
大多数人以为,乡下远离繁华和喧嚣,只有自然的清新、社会的松散和人生的荒凉,缺少霓虹灯的闪烁、酒杯的觥筹交错和南来北往的人流。一派“枯藤老树昏鸦,小桥流水人家”的萧瑟意境。其实错了。
乡下不寂寞,也不单调。
乡下永远是轰轰烈烈沸沸腾腾的。乡下是拓荒者铁锄的火星,头顶火一样的太阳,脚踏石板一样的土地,流血流汗,吃苦吃累,让土地开出花结出果,长出青翠的蔬菜、肥硕的瓜果和绿油油的欢笑;乡下是淤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劳作;乡下是山林里左一斧右一斧的砍伐;乡下是秋天里一浪高一浪的信天游;乡下是农夫对土地对劳动的挚爱,是生命和生活意蕴的最为详尽最为完美的不加任何粉饰的自然与真实的记录。库泊说:“城市是人造的,乡村是神造的。”乡下的每一座山,每一条河,每一株树,每一棵庄稼,甚而每一丛蒿草,都渗透着人类的血和汗、情和爱、意志和力量!许许多多的故事和故人,许许多多的动词和名词,悲伤的以及欢悦的,都曾在这里诞生。古猿站立成人。象形文字的出现。半坡氏族的陶器。司母戊大方鼎的铸成。屈子行吟泽畔。陈子昂登上幽州台。三元里人民的旗帜。井冈山上的星星之火……
历史在这里演绎,文明在这里辉煌。在乡下以及曾经的乡下,都可以找到生命的血统,生命的影子,生命的足迹。
乡下是多维的,辩证的。
乡下是丰富的,所以最热闹。蛙鼓鸟鸣,鸡犬牛羊之声,禽兽之音以及村歌俚谚,还有吭唷吭唷的喘息,无腔无调,亲亲切切,随随便便,胜过最抒情的音乐。乡下是实在的,所以最淳朴。蓝天白云,青山绿水,红墙白瓦,褐红色的土地和酱紫的肤色,无妆无扮,自自然然,大大方方,胜过最美丽的城市。乡下是朴素的,所以深刻。布谷声声催春种;一分耕耘一分收获;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无遮无掩,信手拈来,娓娓道来,最接近真理。
乡下是自然的,诗歌的,是那种初看平淡再看愈有味的艺术品,是那种初读肤浅再读古奥精深的无字天书。因此,真正懂得艺术的艺术家,真正懂得哲学的哲学家,真正懂得歌唱的歌唱家,都不会不亲近和不崇拜乡下。
乡下,我是你的儿子,我是你的歌手,现将我的歌我的心音奉上。正如我在一首诗中说:“我是属于那些站在田塍上,站在树荫下,歌颂乡下的人 说什么,乡下与我总有一段距离。”其实,只要肯于乡下的农夫一道风里走雨里去,拓荒犁田,打樵网鱼,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才算真正读懂了乡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