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地上的尸体,再看看一旁怔住的少年,欧阳富贵苦笑道:〝我若不杀他,恐怕咱们连顿鸡汤都喝不成。〞
杀了胖阎罗,等于跟对对方结下了死仇,如果放走瘦无常,很快就有一大堆麻烦找上门,既然横竖无法善了,现在这样子,至少可以换来短暂的安宁。
这的确是一个生存哲学,一个老江湖的摸打滚爬多年的生存哲学。
这少年聪明的很,聪明的人一点就透。
所以欧阳富贵不再言语,也不理地上的躺尸,自顾自地摆弄起一只野鸡,这只野鸡肥的很,足够二人饱餐一顿。
幸好这只野鸡藏的很好,他把它藏在破落的阎王像帽子里,那个地方正好容得下这只肥鸡,也算是先祭一祭阎王大哥,他对鬼神一向很敬重。
欧阳富贵决定吃饱后就带着少年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鸡杀的很快,炖的却很慢,用的是文火,因为只有细火慢炖才能炖出好味道,这也是他的一个生活经验,一个良好的生活经验。
少年不走了,他知道从此刻起,自己跟老者的命运要发生交集了,下一刻,要么同生,要么共死。
所以少年凑了过来,为老者打打下手。
二人围着火堆坐了下来。
老者满意地看着少年,如欣赏一件艺术品,良久才道:〝现在可以跟我谈一谈你的身世了吧!〞
少年神情暗黯下来,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只模模糊糊记得有个带着黑斗篷的人给我喝了一种水,然后我很困很困……醒来就发现在乱葬岗的一个古墓里,身边有一些食物和水。〞
“你身边就没有一点体现身世的物什?“
“没有?“
他闻到了肉香,吞了吞口水,又道:〝可是我最近老是做同一个奇怪的梦可能与我的身世有关。”
“哦?“
“我……我梦见……〞他的声音突然发抖了,再也说不下去了。
欧阳富贵知道他定是梦到无比可怕的事情,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孩子很是坚毅,很快平复下来,又接着道:〝我梦到自己躺在一个地方,周围在打斗着,刀光剑影中不断有人倒下,地上满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和流动的鲜血,忽然一个浑身是血的妇人边在血泊中挣扎着边朝我呼喊着什么,可我什么也听不见,一个黑衣蒙面人一刀扎进她的心窝,妇人的嘴里流出了鲜红的血,可她往前一个扑死死地抱住蒙面人的两只脚,蒙面人气急败坏地对着她的后心一刀一刀又一刀……,她还是紧紧抱着,只拿木木的眼睛瞪着我,突然一个血人斜冲过来夹起地上的我纵身一跃,跳出围墙狂奔了起来。
那人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熏得我顿时感到一阵无法呼吸的窒息,全身颤抖着,双腿一软,拼命呕吐,吐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这些日子,那个血腥的画面总在我眼前挥之不去,特别是那夫人临死前眼中带血的绝望。”
欧阳富贵明白了少年的遭遇,也理解那位黑斗篷的良苦用心,黑斗篷应该是给少年喂一种青云的忘记水,这种水可以洗去一个人的记忆,可这么沉重的记忆岂是轻易抹得去的?
他不让孩子身上有任何身世标志的东西,也许就是怕仇家找到孩子,毕竟孩子太小了。
给孩子喝忘记水也是不得已,是怕孩子不经意间说出了什么,给自身带来危险,可谓是煞费苦心。
“你在那墓中是如何生活的,生活了多久。“
“起初,总有人在我睡觉时偷偷送来一些食物,可后来就没人再来了。我在墓中过了九百八十一天,因为每一天,我都在石壁上刻一下。“少年顿了又顿,道:“后来实在饿的不行,就摸索着出了墓道捡野狗们留下的残骨剩肉。直到前些日子,没有尸体,连野狗也不来了,我才被迫走出墓穴来到这里,不曾想……”
那暗中送食物的人看来也凶多吉少了。
少年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恩人,你好人做到底,收我为徒吧。“
“我早有此意,只怕你不肯。”欧阳富贵道,“不过,你随我行走江湖总要有个名字才行。“
“请师傅赐名。“
“看到你,我就想起我的外生,他如果没有得瘟疫也该有你这么大了。”欧阳富贵略一沉思道:“我那外生姓秦,你就姓秦吧,你文才不错,就叫秦文才吧。”少年再叩拜道“多谢师傅赐名,我就叫秦文才了。”
“从今往后我们既是舅生也是师徒,切不可轻易暴露自己的身份。”欧阳富贵提醒道:“特别是你那个奇怪的梦万不可再对其他人提起,也不可提报仇两个字,只有先学会隐忍才有机会报仇,记下了吗?”
“记下了!”少年无不坚毅道:〝为了找到仇人,为亲人报仇,我一定谨言慎行,学好本领!〞
他转过头,欧阳富贵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却听得出他声音里的悲痛和决心。
化悲痛为力量,可以让人无比强大。
一个孩子为了仇恨坚毅如此,而自己呢?背着仇恨却想逃避,想沉沦?不!应该振作起来了。
欧阳富贵不由地坐直了身体,道:〝好!那就让我们一起拼肩战斗吧!〞
只听门外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好!好极了!一起去死,那最好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