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灵头听完寂影的话，突然一震。
这一震大概是力道释放失控，震得怨灵头自己一跳，跳完失去平衡，一个比萨斜塔姿势栽回街道，瞬间消失在人海。这一系列动作引得铁
了心想假装没看见的寂影都控制不住自己眼睛，扭头看了一眼。本以为这一眼就当瞻仰遗容了，没想到怨灵头又从自力更生扒了条路钻了回来
。寂影回头不及，怨灵头抬头太急，两人两个不小心，弄出一个视线相对。
这是一次尴尬的四目相对，一个不敢正视对方，一个不想正视对方，偏偏又对上了眼。虽然一阵恶寒，但在寂影的男人观中，只要眼神交
战上了，就不能随便避开了。转移视线就是言败，等于投降了，并且是不战而降。当逃兵这种事可以发生，但是不能在自己身上发生。
普通情况下，寂影不会在眼神交战中失利。因为这场战争不下战书，不带血腥，无功无利，只要不事先宣战，输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输了。
当然，赢的一方也只能在心底满足一下，论性质就是意淫一场，说出来就显得变态了。其实在意这种胜利本来就是一种心理变态，但有的人，
例如寂影，平日行迹也算正常，偏偏就是有这一怪癖。
目战的结果当然是怨灵头含冤败北。撤回视线的一刹那，寂影恍惚看见他的眼底荡漾着闪闪泪光。正琢磨这泪光的含义，离队的王子微侦
查归来，报告说附近没有发现银行。
寂影点点头，刚要开口，身旁传来一声尖叫，不用猜也知道是怨灵头发出来的。王子微光天化日之下被吓了一跳，看看怨灵头，又看看寂
影。寂影转身，满脸的厌恶迎上怨灵头满脸的绝望。
寂影：“你又怎么了？”
怨灵头：“没有银行，该怎么办？”
寂影：“没有银行，就好办。”
怨灵头从这句回答听出一线生机，突然换上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问王子微：“附近有车管所么？”
王子微被问得一头雾水，寂影问：“找车管所做什么？”
怨灵头：“抢钱啊，车管所负责给车上牌照，每个要上牌照的都抱着大把的现金去那儿交的，那里每天的现金都不比银行少。”
寂影：“你抢钱做什么？”
怨灵头：“不是我抢，是你们去抢。”
寂影：“为什么我们要去抢？”
怨灵头一说上了道，激动得两眼放光：“你们去抢钱，制造一场比现在更大的混乱，别人的注意力肯定就在你们身上了，警察也不会来这
儿了，我就可以开车跑了啊。”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发现寂影和王子微脸色不对。回顾一下自己说过的话，吓得一颤。完了，逃生欲望太强
烈了，连救命恩人都出卖了，还是直接给拖上前线当炮灰了。虽说牺牲别人的性命逃生是人之常情，但还没逃生就被人知道想法那绝对是人之
蠢情。
但话说到一半，悬在空中更得罪人，不管接下来的谎能不能编圆，求不求得得到原谅，这一段话还是得说完。
怨灵头小心翼翼地看了寂影和王子微一眼，努力把自己脸色逼得比二人还青，双手垂在身前，压低声音问：“你们找银行不是为了制造骚
动救我出去么？”
寂影顿时明白了怨灵头为什么听到自己打听银行的事后会发出那么剧烈一震，以及震后的那一道泪光——这厮把自己想得太过好人了。
寂影看看王子微，从表情判断出王子微依然没动弃怨灵头而去的念头。想想怨灵头这么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以后也不打算再和他有什么瓜
葛，没必要在这种时候和他计较，记仇则更加不用。既然已经惹事上身了，那就迅速地搞定它。过程不愉快并不重要，结局干净就行了。
寂影压住性子，问：“你认为我们去抢钱制造混乱，你就逃得掉？”
怨灵头一句话思考三分钟：“你们约个时间地点，我把车开出来，可以去接你们逃跑……我真的会去接你们，我发誓，你们要是不信……
”
寂影打断怨灵头的誓言：“就算你逃掉了，事后警察调查交通事故的摄像头记录，你怎么办?”
怨灵头：“这……”
寂影再打断怨灵头，省掉一切铺垫，直接揭秘：“这附近没银行，就证明没摄像头。”
怨灵头：“啊……？”
王子微忍不住开口：“寂影，你确定？没银行和没摄像头有什么关系？”
寂影：“蜂谷前几年才做的城市规划，当时负责规划的是五个贪官，一上任就商量着怎么贪这笔钱。没想到谈判结果还没出来，其中一个
巨贪就卷钱跑了。于是剩下四个人被逼着当了回清官，全力追捕携款潜逃那人。”
“但毕竟当官多年没干过正事，一遇事就手忙脚乱。和相关部门配合时又不知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心急了乱说一通，四个人四份供词全
不一样，绕了巨大一个圈子，耽误了追捕时机。等抓到那人时，钱都被花掉一大半了。”
“最后千辛万苦追回一点款项，四大清官再各收一点辛苦费，城市规划的事就只能靠本地企业和群众捐款了。人民的财力有限，因此这个
城市的规划建设一切从简，绿化沿用原有的野花野草，可有可无的东西一律没有。平时不注意就看不见的，比如管理交通的摄像头，本来是不
装的，但当时蜂谷由于当头领导闹出这么个事，带动社会风气动荡，全蜂谷没几个人务正业了。抢银行的太多，银行的钱都不够抢，眼看着就
要倒闭了。”
“任何一个地方，银行一旦倒闭，上面肯定要大力追查，这才引起蜂谷领导们的重视。”
“先是再号召捐款，因为有了第一次的教训，第二次募捐基本没能收到钱，只有几个靠政府混饭的企业捐了点钱，都不够装网络的。到最
后，市政领导被逼着自掏腰包，但凡有银行的地方，统统安装摄像头。没银行的路口，就装几个瓦数大一点的灯泡，偶尔闪一下，吓吓人，大
家就不敢违反交通规则。这些都是管理外地人的手段，本地人都知道。”
寂影故事讲完，怨灵头和王子微听得目瞪口呆，一齐点头不止。
寂影接着对怨灵头说：“所以说，附近没银行，就证明没有摄像头。警车现在一时半会儿是开不进来，你趁乱赶紧把车开出来，从人行道
逃走。压了绿化带没关系，反正是野草，生命力强，长得快。撞了别人的车没关系，你车附近的司机都下车抢钱了。咱蜂谷没几辆好车，你的
车不算差，撞不坏。去，动作要快。”
怨灵头：“谢谢。”
寂影：“不用。”
怨灵头：“我叫辉晨。”
寂影：“我没问你叫什么。”
怨灵头：“你是我的恩人，我要让你知道我叫什么。”
寂影：“你再不去开车，别人抢完钱，我就不是你恩人了。”
怨灵头：“恩人留步，等我开车出来，载你们回去。”
寂影：“知道了，你去开。”
怨灵头转身钻入街道。
寂影看到怨灵头背影消失在人海，对王子微说：“走。”
王子微：“他不是说要来载我们？”
寂影：“所以在他来之前快走。”
王子微用力点了点头。
街道中央响起了阵阵汽车警报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