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楼前，寂影以为辉晨是假装不记得在这条街上干下的事。这个世上就有那么一些人，爱用迷糊当借口，来模糊记忆中的罪恶感。这种做
法的优点是几乎不花任何功夫，不但可以蒙骗到周围的人，时间一长能连自己也给蒙了。当然，前提是犯下的罪恶要不违法，至少要不被抓，
执法人员是不会上这种当的。辉晨在这场危险游戏里打了个擦边球，勉强拥有装迷糊的资格——犯的事虽不小，但已经幸运地置身事外——在
确实没有摄像头的情况下，警察是抓不到他了。混乱的群众记不住，记得住的寂影没兴趣理，愿意理睬的王子微看起来也不像会去告发的人。
接下来，只要辉晨自己不去自首，这件事就算平息了。这么辉煌件事要藏在心里是需要很大毅力的，因此，寂影判断辉晨的做法是在自我催眠
。
事情的发展是辉晨上楼后，在寂影和王子微两大当事人面前，对这条街道上的骚动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兴致勃勃得像真的一样，上前就抢
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王子微心有余悸，没敢跟过去坐。寂影一眼就看出那是陆风和葛叶刚才坐拥之席，由这一看联想到自己疏于职守，莫名
其妙平添一分罪恶感。
辉晨隔窗看了一会儿热闹，想找人分享时才发现寂影和王子微站着没动，以为这两人是不好意思，立马调整出一副阳光灿烂的表情招呼二
人入座，招呼得比咖啡厅的服务小姐热情真诚得多。
寂影记起蓝晓曾经说过，判断一个人是否怀有心机，从他的笑容最容易看出来。心里藏的事越少，笑容就越明亮，化了妆的不算。在这个
年代，能笑得明亮的人已经不多了，心里有没有事毕竟不是个人意愿能决定的事。
因为没有判定标准，寂影看来看去也没看出辉晨的笑容到底算不算明亮。不过要是用灿烂来形容，还算蛮灿烂的。要是哪家店的服务员拥
有这档次的表情，老板一辈子都不用为生意发愁了。
既然跟着人上了楼进了店，除了转身下楼外，剩下的选择也只有过去坐坐，站着不动太碍服务员的行动。在咱中国，广大服务人员的脾气
比讨债的好不到哪去，一旦碍着了，一般情况下张口就是人身攻击。把顾客当上帝看是没错，但上帝就是用来听人唠叨的，天就是用来骂的。
中国人好面子，一旦被人指着骂了，不管错在不在自己，总会拥有一段时间的极不爽快。为了避免这种不爽快的发生，寂影明白当务之急就是
结束目前这种中立的局面。
在下楼和过去坐坐之间，寂影选择了带王子微过去坐坐。
看到好不容易请来的两位客人入座，辉晨压抑住自己对窗外的兴趣，抬手对最近的服务员弹了一个响指。那服务员今天本来心情不错，见
三个长得还不错的男人进门，拿好了菜单蓄好了笑容准备迎客，结果被辉晨这一响指把好心情弹得烟消云散。理论上，弹响指也不算什么不礼
貌的行为，但女孩子爱看电影，尤其爱看草根女嫁入豪门模式。在这种电影里，弹响指都是用来召唤菲佣的。
菲佣……不，服务员带着一脸死灰上前丢下一本灰色的菜谱，连当诱饵用的白开水也没给，拿出一个小本站在桌旁一语不发。寂影环顾一
下四周，没找到类似超市里的服务员忘了微笑就罚款并且将罚金直接给予客人的标语。不过看这架势，自己刚才没有站在店中央找骂是件值得
庆幸的事。
辉晨看也不看服务员，大咧咧地拿过菜谱，翻开，研究一阵，再合上，脖子一伸，问寂影和王子微：“你们想吃什么。”
王子微伸手去接菜谱，手伸了半天没见辉晨有递的意思，再看辉晨，这厮的眼与心已经又飞出窗外了，那本菜谱被他牢牢地抓在手里面。
王子微自力更生拉了拉菜谱，发现已被辉晨握得根深蒂固。
正为难，窗外的骚动突然告一段落，一个精力最旺盛的抢包人士被警察带走了。
辉晨心思归来，还算良心未泯，居然记得自己该干什么。看着面前空空的寂王两人，一副地主之仪，鼓励地说：“随便点，什么都行。”
寂影说：“火锅。”
辉晨转头对服务员说：“来个火锅。”
服务员：“没有火锅，这里是咖啡店。”
窗外再起骚动，远远就能看见一个大男人抱着一辆引擎盖扁了一大块的汽车号啕痛哭。辉晨再度望向窗外，边看边说：“没火锅开什么咖
啡店，能叫外卖不？”
服务员：“要叫自己去叫。”
辉晨边看窗外边熟练地把菜谱往腋下一夹，起身，对寂影说：“我去找外卖，你先等着。”
服务员急忙插嘴：“你把火锅叫来了也不能在这里吃。”
辉晨：“为什么？”
服务员：“火锅味儿大，污染空气，我们这里是咖啡店。”
辉晨一副恍然大悟，菜谱往沙发上一扔，一屁股坐上去。硬质的菜谱发出“咯吱”一声，服务员看得惊叫一声。辉晨不理会服务员的叫声
，对寂影说：“对了，这里是咖啡店，没有火锅，也不能叫火锅，因为火锅……”
寂影打断辉晨：“那就不要火锅，什么都行。”
服务员怒瞪辉晨一眼，恶狠狠地在小本上写下几个字。
辉晨没想到寂影这么好说话，被这份和谐感动，一时间连窗外都忘了看，激动地说：“好好，那你们要点什么？随便点，什么都行。”
寂影看了眼依然屈居辉晨屁股之下的菜谱，琢磨着王子微也没了再看那本菜谱的欲望，说：“你帮我们点吧。”
辉晨脸一红：“我可以帮你们点么？”
寂影：“随便点，什么都行。”
辉晨一扬手：“服务员。”
站在辉晨身旁的服务员差点被这一扬手击中，皱着眉头退后几步，问：“要点什么？”
辉晨：“先来三杯招牌咖啡，配点心，再来三份最高级的牛排……”
寂影：“牛排就算了，什么快上什么。”
辉晨：“要的要的，来这儿一定要吃牛排。”
服务员又在小本上写了几个字，转身走了。
服务员走后，辉晨伏在桌上，一副天机不可泄露的表情，对寂影和王子微说：“这家店的牛排是顶级专业大厨做的，忒香，别的地方吃不
到。”
寂影心想那服务员连牛排要几成熟都没问就走了，辉晨口中的大厨大概也就是能把一块肉煎熟的程度。
然后三人陷入沉默。
这次沉默的原因是辉晨一时找不到话题，寂影压根就不愿意此时出现什么话题，而王子微……
王子微？
寂影突然意识到，王子微这一路居然都在沉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