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88年6月,歌德从意大利回到魏玛。从此摆脱了繁重的政务活动而专门从事文艺创作和科学研究。在这一时期,又一位天真迷人的姑娘闯进了他的生活,她的名字叫克里斯蒂安·乌尔比斯,23岁,是制花工场的女工。她那天真烂漫的举止,活泼爽朗的性格及无可挑剔的自然之美与宫廷中那些矫揉造作的名媛贵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歌德不由得一见倾心,并不顾社会地位的悬殊和宫廷贵族的阻挠而和她结合了。1789年,乌尔比斯生了一个男孩,取名奥古斯特。歌德十分珍惜和这位民间女子的感情。每当他去外地办事,都要求乌尔比斯天天给他写信,而且信件要编出号码,以备万一遗失时能立即发现和便于查找。
乌尔比斯亦十分敬重歌德。1860年10月14日,耶那战争波及魏玛,法军曾闯进歌德家。就在歌德的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紧要关头,乌尔比斯挺身而出,以自己的身躯掩护歌德。法军士兵被她的英勇所慑服,不得不停止行凶。歌德对她舍身相救十分感激,5天后与她正式举行婚礼。从此,乌尔比斯即以歌德夫人的身份亦随作家一起载入了文学史册。1789年,法国资产阶级革命的春雷震撼了整个世界,曾一度使歌德十分振奋。但当革命发展到雅各宾派专政时期,他又由兴奋转为恐惧,并写了某些嘲讽革命群众的作品,暴露了歌德世界观中的弱点。
1794年,德国文学史上发生了一件大事,即歌德与席勒开始了文学上的密切合作。这一年7月,耶那自然研究会开会,他二人都参加了。会议结束时,他们在出口处相遇,并开始了亲切的交谈,决定在文学上合作。从此,他们互相帮助、互相鼓励、互相影响、互相切磋,直到1805年席勒逝世时为止。这段历史在德国文学史上具有极重要的意义。50年代以前,德国文学长期模仿英、法,直至莱辛创始德国民族文学,并为它的继续发展奠定了基石。接下来的任务是要在这块基石上建造起德国民族文学的宏伟殿堂,使德国文学跃入世界文学之林,而这一伟大的任务,就是由这两位文学巨匠在这10年合作中完成的。
这期间,他们共同研究文艺理论,总结艺术创作的规律,使德国古典文学达到了内容与形式、自由与法则、理性与感性的和谐与统一。歌德在《自然与艺术》一诗中这样写道:
谁要做出大事,必须聚精会神,
在限制中才显露出来能手,
—0—
只有法则能够给我们自由。
努力驾驭艺术规律,使这两位巨匠在10年间的创作,无论在数量上还是在质量上都取得了空前的成就。他们共同写警句,彼此鼓励写叙事谣曲,并各自完成许多巨著。歌德在这方面有长诗《列那狐》、《赫尔曼与窦绿苔》,而最重要的是长篇小说《维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
这部小说通过对维廉、竖琴老人和迷娘等人不幸遭遇的描述,深刻地揭露了德国黑暗的现实,同时突出了劳动的意义和积极的人生态度,即把参加生产劳动作为人生的最后归宿,把个人为人类献身作为人生的最高品德。这反映了资产阶级的向上精神和人文主义的理想,这是小说的积极意义。但小说的局限性也很明显。与少年维特要向贵族伸出刀剑的斗争精神相反,维廉把贵族当做榜样,并在贵族的庄园里找到了安身立命之所,这反映出歌德对贵族的态度已由斗争转向妥协。他这时的政治理想是要在保持现存制度的前提下通过贵族人性上的完善来改革现状,这当然是无法达到的,但从总体思想上说,作品还是趋于积极的,它作为德国文学古典时期的代表作,其地位仅逊色于《浮士德》,并有“德国第一部最杰出的教育小说”之称。
《浮士德》立不朽丰碑
在歌德的《维廉·麦斯特的学习时代》面世后,有人出来反对了,他就是德国反动作家诺瓦利斯,他写了一本名叫《亨利希·封·奥夫特尔丁根》的小说作为武器与歌德对抗,这两本书向人们提出了一个尖锐的问题:人生的归宿在哪里?是在劳动和造福于人类的事业中,还是在虚无缥缈的梦幻境界里?显然,这两部作品向德国人指出了不同的出路。一个是积极的,向前的;而另一个则是颓废的、倒退的。
这部反动小说绝不是空穴来风。当时在德国文坛上正泛起一股逆流,这就是以诺瓦利斯为代表的反动浪漫主义。这些反动浪漫派诗人尽管对现实不满,但他们没有崇高的理想和向上的精神,只能沉缅于虚幻神秘的境界里去麻醉自己和读者。显然,如任其这一股逆流大肆泛滥,必将造成极坏的影响,于是歌德奋起迎击反动浪漫派的挑战。他在关于美学的一系列论文、谈话和通信里,批判了反动浪漫派的作品和文艺观点,并捍卫“艺术要从现实出发并为现实服务”的美学原则。歌德的美学学说有两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理论与实践的紧密结合和唯物主义与辩证法在某种程度上的结合。歌德以其光辉的美学著作,为西方美学的发展作出了巨大的贡献。
但歌德的成就远不在此,他在文艺创作方面的成就更是卓越不凡,自1809年他的《亲和力》问世后,便开始了自传体的创作,如《诗和真》、《意大利游记》。
1819年,他出版了诗集《西东合集》。这是歌德采用东方题材来表达自己思想的作品。这期间较为重要的还有1829年完成的小说《维廉·麦斯特的漫游时代》。
在《维廉·麦斯特的漫游时代》里,歌德描写了一个乌托邦式的“教育区”,阐述了他要通过教育来改革社会的思想。维廉在学习时代参加的那个秘密团体,此时已发展成世界性的组织,其成员都必须凭一技之长为社会服务。维廉成了一个外科医生。歌德强调每个人都必须从属于集体,人人为我,我为人人。这里可看出空想社会主义学说对他的影响。此书更加突出劳动的意义,并表述了理论要与实践结合的思想。可见歌德的人生观和哲学思想在晚年变得更积极进步了。
歌德创作的顶峰是《浮士德》。这部诗剧取材于16世纪的浮士德传说。1773年,歌德开始写《浮士德初稿》。1790年,他出版了《浮士德断片》。1808年发表了《浮士德》的第一部。最后,直到1831年夏,即歌德逝世前不久全书才脱稿。可以说,这是歌德经过60年的艰苦劳动和紧张探索而得出的艺术总结和思想总结。
俾斯麦自豪地说:只要有了《浮士德》,即使终生独居孤岛上,精神也可自足,不怕孤独空虚来犯。列宁流放国外的日子确实带上了《浮士德》,但俾斯麦之言是否可适用列宁,只有他自己知道。马克思倒是最喜爱他的同胞的著作,在大量的论著中不时地让《浮士德》中的人物出来作证。
歌德的深沉正是体现在《浮士德》这部著作中。晚年的歌德更加深入地思考人类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及人性的丑恶。这一切使歌德更迷恋于生命,也使他思想更深邃。在《浮士德》中,我们可以体会这位老人的深沉和精辟。
《浮士德》是一部人类精神史的诗学演义,其丰富性与多层次性使得阐释变得艰难——这是相对准确的阐释,另一方面,阐释也显得格外轻松,几乎可以随心所欲。大凡顶尖级的世界名著都是如此:一个开放的世界,一个默默无语的存在,自从它一诞生,它就有了自己的生命,不再属于歌德。而且毫无疑问,自从它问世起,歌德也只能作为一个读者出现了,若重新写,他再也写不出这样一本《浮士德》来。他赋予了它生命,它便是一个独立的“人造人”,以自己的方式存活,时而还感动着歌德,像感动其他人一样。从而也使人类对它的理解活动变得饶有趣味又困难重重,它的唯一的揭秘者是它自己——绵延不断激情洋溢的被哲人兼诗人体验着的生活。
虽然明知如此,但我们还是不能放弃对《浮士德》的思考,既出自求解的本能,也是为反思人类本身,因为我们抱定一个念头:最终能给人类生活带来革命性变化的,不是科学技术,而是人对自身的把握程度。
从1773年起一直到1831年才完成《浮士德》第二部,历时60年之久,是歌德的哲学遗嘱,精神的诗的自传。
浮士德是一位16世纪以来被德意志人广泛传颂的人物,是一位半历史半传说,深得民众喜爱的人物。民间喜爱他的程度,比我国的孙悟空、徐文长之类有过之而无不及。这种喜爱是一个值得人类学重视的现象。
很小的时候,歌德就在浮士德的世界中活着,街头巷尾的木偶戏,地摊书店的小人书。歌德深深地迷恋这个有点胡作非为又敢作敢为的人物,但浮士德的魅力又远不止这些,还有很多无法说清的东西。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浮士德成为了贯穿他生命的一条暗流,在适当的时候——他认为该对生命有所明确交待的时候现身,但浮士德的形影飘摇无定,抓住的欲望必须被长久地克制。当迷茫的眼前被几十年岁月的体验与洞察照亮时,《浮士德》终于幸运地降生了。这既是德意志的幸运,也是人类的幸运,从此《浮士德》成为人类的共同财产。——严格一点说,成为那些很富有又没钱者的财产。
歌德40岁刚过,发表了《浮士德片断》,近50岁时完成《浮士德》第一部。最后8年写作第二部。全部《浮士德》共1211行诗,用多种诗体写成,甚至有魔术师的咒语。
这部诗剧的情节由2个赌赛和5个悲剧(知识悲剧、爱情悲剧、政治悲剧、美的悲剧和事业悲剧)构成。《天上序幕》可说是全剧的一个总纲。
歌德曾这样说:“浮士德的性格,从旧日粗糙的民间传说提炼到这样的高度上,是表达这样一个人物,他在一般人世间的限制中感到焦躁不安,认为具有最高的知识,享有最美的财产。是表达这样一种精神,他向各方面追求,却越来越不幸地退转回来。”退转是经历一次洗礼后的飞跃,所有的追求都脱落,只有追求本身在独存。
歌德笔下的浮士德,是文艺复兴以来进步的知识分子的典型,一经诞生,便成为全世界的财产。浮士德,一个需要不断咀嚼的名字,一座“人”的永恒的雕像。
《浮士德》是歌德的心灵史,一部精神追求史,是他为人类立下的不朽丰碑。任何评论家都只暴露了其寄生虫的丑恶和浅陋的嘴脸,任何思想家出于某一目的的曲意解说都是亵渎,是对歌德也是对自己的亵渎。
《浮士德》是一部心灵史,浮士德与靡非斯托是人的精神境界的主要的对立面。两者一要执迷于世俗,一要超升,两者不断地抗争构成了人的精神生活的全部。正是在抗争中,人的灵魂不断地超越向上。
全剧的结构就恰似人的精神生活,体现了追求者生活的丰富性、无限性以及态度的真诚与自由。它的费解也缘于此。但《浮士德》的费解不同于其他艰深的名著,它靠的不是大量失去背景的典故与晦涩的词句,它的结构松散包裹着一条明晰的主线:体验与追求。体验与追求的丰富性决定了结构的跳跃性。但寓意很明了,存在主义会大受鼓舞——生活的价值在于追求本身,没有一件事会带来满足——带来的只有新奇。存在主义者会故作同仁似地补充:一切都是态度,没有什么算作成就,除了态度本身。
马克思曾惋惜地谈到歌德,说他被德国的鄙俗气战胜了,他被迫生活在可怜的生活环境中。不错,他的肉身与行动是值得惋惜,但他的心灵却在德国乃至世界上下几千年的巨大时空中遨游,那是谁也无法阻止的。《浮士德》即为明证。
可以说,《浮士德》是一部关于自文艺复兴开始的德国知识分子精神生活的发展史,但其更是一部关于歌德个人的精神生活的发展史,要不然,它不能如此地打动每一个平凡与不凡的心,更不会引起那么多人的震撼。
黄昏恋羡煞凡人
令世人惊异的是,已年过七旬的歌德丝毫未现老态,身体硬朗,说话语气铿锵有力,眼神依然犀利有神。一位名叫胡菲兰德的医生检查过他的身体后说:“我从来没有遇到有谁的身体和心智像歌德这样完美的。”他不但体力和智力超群,还始终保存着青春的热力,到了74岁的高龄,仍燃烧着爱情的火焰,爱上了一位19岁的少女,并向她求婚,还由此创作了一首长诗《玛丽思巴德哀歌》,怀念这位恋人。
引发歌德晚年爱情的少女叫乌尔里克·冯·莱维卓,她是个失去父亲的少女,她有两个妹妹,姐妹三人与母亲定居在波希米亚的温泉疗养地玛丽·恩马德。1821年8月,歌德到玛丽恩巴德度假,和她们相遇。15年前,他在卡尔斯巴德曾经和乌尔里克的母亲有过一段恋情,这次他们久别重逢,乌尔里克已经长成一个17岁的少女了。棕褐色的鬈发像玛丽安妮和克里斯蒂安娜,蓝湛湛的眼睛很迷人,歌德很喜欢她。常跟她开玩笑,和她一起散步,给她诵读英国作家斯各特的作品,还把一部新出版的《威廉·迈斯特的漫游时代》送给她。让她在花园里坐在自己的身边,给她讲《威廉·迈斯特的学习时代》里的故事,他把她当做他可爱的小女儿。第二年,歌德又去了玛丽思巴德,在那里住了一个月,将近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他对乌尔里克萌发了爱情。
虽然说黄昏恋没有什么可奇怪的,但对世人来讲,一个74岁的老人与一个19岁的少女搞在一起,未免被人视作笑柄了,何况他已有自己的儿孙。
在《玛丽恩巴德哀歌》中,唱出了一个老诗人的激情和纯真,他期待着和煦的阳光。但是,歌德没有想到,流言蜚语比他的马车跑得更快,他还没有回到家中,魏玛城里已在传播“枢密顾问冯·歌德先生要结婚了”。一场寒冷的风暴正等待着他。
根源就产生在他的家里,他的独子奥古斯特首先发起质问,坚决反对父亲重新结婚,他对歌德大发脾气。当时,歌德的儿媳奥蒂丽的妹妹也在旁边推波助澜,不管歌德怎样解释、说明,甚至恳求。奥古斯特闹得更凶,威胁父亲,要把全家迁到柏林去。当时奥蒂卧病在床,没有介入这场纠纷,但是,这个一向比较和睦的家庭从此蒙上了一层无法抹去的阴影。
绘画与雕塑齐头并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