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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可爱的孩子

夏越是个不幸的孩子,他的不幸,来源于他的父母。

夏越的母亲在做姑娘的时候,就生了夏越,无论家里人怎么逼问,她也未说出这孩子的父亲是谁。这是一件丢人现眼的事情,夏越的姥姥、姥爷一怒之下,将夏越和他母亲扫地出门,从此不再认这个女儿和外孙。夏越的母亲就在外面租了一套房子,独自抚养着夏越,一直再没有嫁人。

从夏越记事的时候起,他就能感觉到人们对他的歧视,无论是大人还是小孩,谁都瞧不起他。他很少得到人们的尊重,特别是住在附近的孩子,经常欺负他,动不动就说他是私生子,骂他是野种。

夏越性子刚烈,当他能够明白“野种”这个词语的真正含义时,他就挥起拳头教训那些辱骂他的小伙伴,以此来发泄自己的愤怒,维护自己的尊严。所以,他经常打架,从幼儿园打到小学,再从小学打到初中。到初三的时候,他已经成为一个让老师头疼、让同学害怕的“混世魔王”了。他上课从来不听讲,总是想方设法在课堂上捣蛋,只要老师一批评他,他立马就与老师顶起牛来,搅得大家无法上课。他的母亲也同样管不了他。

他惟一不顶撞的,是住在他家对门的邓姐。邓姐是市里一所大学的英语老师,夏越不顶撞她,是因为他感觉得到,邓姐是这个世上惟一尊重他的人,她总是平等地看待他。

初三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学校为了抓升学率,将学生进行重新编班,成绩好的,放在“快班”,成绩差的,放在“慢班”。夏越自然而然地被编进了“慢班”。本来他对学习就没有什么兴趣,现在更加破罐子破摔了。

编班后的第一堂课,夏越就与新班主任对上阵了。新班主任是个脸上有点麻子的女老师,教的是英语。夏越最讨厌的就是英语,那些叽里呱啦的话他听不懂,他就拿出一张纸给老师画像,故意将老师的脸画得麻麻点点。画好了,他就偷偷传给旁边的同学看,惹得几个同学嘻嘻哈哈地笑。那张画传来传去,就被老师截获了。老师一看画,气得不得了:上第一堂课就有学生这样侮辱她,她哪受得了?她气愤地追问是谁画的?夏越大大咧咧地站起来,说:“是我画的,怎么样?”

新班主任还不了解夏越的底细,气得浑身乱颤,说:“下课后你到我办公室去,给我说清楚!”

下课后,夏越大摇大摆地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他倒要看看这个新班主任能把自己怎么样。一进办公室,新班主任就拍起了桌子,大叫:“你作为一个学生,竟这样丑化老师,你难道连尊敬师长这点最起码的礼貌都不懂吗?”夏越却嘻嘻哈哈地说道:“老师,我哪有丑化你?你脸上本来就有麻子嘛!”老师气得干瞪眼,正要发作,夏越原来的班主任闻声赶来了。他知道夏越的性格,知道这样吼叫下去只会越弄越糟,忙劝新班主任说:“你先消消气,这孩子的情况有点特殊,你不了解,还是我来教育教育他吧。”新班主任不知底细,便问:“他怎么了?怎么就特殊了?”老班主任看看夏越,想了想,拿起一支笔,“刷刷”地在一张纸上写了几个英文字,说:“具体情况我有时间再与你细说,你就先将他交给我吧。”新班主任看看那几个英文字,点点头,走出了办公室。

凭直觉,夏越就知道,那几个英文字不是什么好话!要是好话,老班主任不就开口说了,犯得着拿笔写?犯得着写成英文?他就是怕我知道,才故意写成英文的。夏越心里非常气愤,他们这是欺负我不懂英文,在背后说我的坏话呢!我一定要弄清楚纸上到底写了些啥?如果是坏话,我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老班主任劝说了夏越一阵子,无非是说要尊敬老师呀,要认真听讲呀,你如果将画画的这点小聪明用到学习上去,成绩应该很好呀等等。夏越可没心思听,他的心思都放在那张纸上。老班主任劝说了一阵,就让他回教室去,他趁老师不注意,就将那张写有英文字的纸塞进了自己的口袋。

一出办公室,夏越就掏出那张字条。一看,愣住了,只见上面写着:“lovechild。”love夏越认识,是“爱”的意思,可child什么意思呢?夏越搞不懂了。他原以为,老班主任写的,一定是说自己的坏话,可现在看这字条,跟爱什么的扯在一起,他就莫名其妙了。他一时间来了兴趣,一定要弄清楚这上面写的是什么意思。夏越想到了对门的邓姐,邓姐是大学里的英语老师,问问她不就知道了吗?

放学后,夏越拿着字条去问邓姐,邓姐看了看字条,又看了看夏越,就问:“这是谁写的?”夏越如实地说:“是老班主任写给新班主任的,他说我的情况比较特殊,是这个。”

邓姐就开心地笑了起来,抚摩着夏越的头说:“你小子不错呀,老师给了你这样好的评价。这上面的意思是说,你是个可爱的孩子。”夏越蒙了,他会是个可爱的孩子?哪个老师不反感他呀?他不信,他料定邓姐是在骗他。

邓姐见他不相信,拿出了英汉词典,查到了child这个单词,她让夏越自己看,夏越认认真真地看了,上面注明确实是孩子、年轻人的意思。邓姐说:“love的意思你应该懂吧,是爱的意思,在这里,作可爱讲,lovechild,就是可爱的孩子的意思。”

夏越有些惊讶了——他一直以为,原来的班主任是反感他的,所以他也经常与他作对。想不到在他心目中,自己竟一直是个可爱的孩子呀!夏越的心中第一次有了感动,有了惭愧。他想到了老班主任跟他的谈话,说他是个聪明的孩子,如果将这聪明劲用到学习上,他一定非常出色。他开始相信,老班主任写这样的话,是真诚的。

邓姐更是高兴得不得了,一个劲地问他,是不是在班上特别听话,是不是学习成绩特别好?他第一次支支吾吾的,没有回答的勇气。邓姐说:“我知道,一定是这样的。要知道,一个老师给一个学生这样高的评价,那个学生一定特别出色。你可不能让你们老师失望,不要辜负他的评价哟。”

夏越第一次红了脸,他在心里暗暗发誓,他一定不会辜负老师的这种评价,总有一天,他也可以坦荡地回答邓姐的问话:“我的确非常出色!”

这天晚上,夏越失眠了,他整宿睡不着觉。一想到过去在班级捣蛋,不听讲,不做作业的种种表现,就非常惭愧,过去的班主任如此喜欢他,他却老是与班主任作对,实在太不应该了。第二天上学,他找到老班主任和新班主任,向他们承认了过去的错误。他的态度那么真诚,令两个老师又惊讶又高兴。

从此以后,夏越像变了个人似的,他上课再不捣蛋了,开始认真学习起来,他也渐渐懂得了,该如何尊重他人。

中考的时候,夏越考取了一所普通高中,这对于他来说,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因为前几年,他没有好好学过,底子太差。他的老师们都为他高兴,邓姐也为他高兴。但夏越自己无法满足,他总觉得,没考上重点高中,他就愧对老师那“可爱的孩子”的评价。所以,进了高中之后,他更加发奋学习,他渐渐成为班上的尖子生。

高二那年,他们班上有个同学在市中学生运动会上夺得了一枚金牌一枚银牌。班上的同学高兴得不得了,推荐夏越为这个凯旋归来的同学办一个黑板报,用以宣传这位同学的骄人成绩。夏越想了想,在黑板报上写下了这样一个标题:“lovechild”。标题刚刚写完,同学们就“哗”的一声笑开了,大家说:“你这是表扬他还是骂他?怎么以私生子做标题?”

夏越愣住了,lovechild是私生子的意思?可他从初三到现在,一直坚定地以为,这个单词的意思是“可爱的孩子”,这是在大学当英语老师的邓姐教他的,而且当时还查了词典,难道会有错?

他跑到学校的图书馆,找了一个《英汉词语大全》,找到lovechild这个词语,上面的注解明明白白:私生子!

当天晚上,夏越就打了个电话给邓姐,他说:“邓姐,你骗了我,我今天才弄明白,child与love连在一起,并不是‘可爱的孩子’,而是‘私生子’……”

邓姐在电话里说:“夏越,不要去管词典上怎么说,你只要记住,lovechild这个词,对于你来说,它的意思就是‘可爱的孩子’!它永远都是这个意思!你不觉得吗?你现在就是个可爱的孩子,你有骄人的学业,你会尊重别人,你会友善待人,在别人的眼里,你就永远是个可爱的孩子!”

夏越的眼睛潮湿了,那是发自内心的对邓姐的感激。他已经无法想像,如果当年邓姐直接告诉他,lovechild就是私生子的意思,那么现在的他,命运会是怎样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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