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杜子菲便再也无法平静地躺在床上,她简单地梳洗了一下,从熙蕾的更衣室中翻出了一套最保守的黑色裤装换上,还挑了一副黑色的大眼墨镜和一顶黑色棒球帽戴上,然后驾车早早地来到了北郊陵园。
将车子停在北郊陵园的对街,杜子菲透过玻璃车窗静静地看着北郊陵园。北郊陵园虽然不是永城最好的墓园,可是这里远离尘嚣,空气很清新,最重要的是杜子菲已故的父母就葬在这里。杜子菲不难猜出杜子康将她的肉身埋在这里的用意,他是希望以这种方式将她交到父母的手里,让父母的恩泽继续笼罩着她。
杜子菲坐在车里,从天灰蒙蒙的时候开始一直静静地等待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的到来,那承载着潮湿新鲜的泥土芬芳的第一缕阳光。可是当她看着无数的小微粒在光柱里尽情地飞舞,她并没有感觉任何的温馨、惬意、舒适,甚至感觉不到第一缕阳光带来的希望。
突然,车内响起了一道悦耳的铃声。杜子菲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伸手拿出包包中的手机,按下接听键。
“小蕾,你在哪里?”手机里传来了JOE一贯的温柔嗓音。
“我在北郊陵园。”杜子菲怔愣了一下,然后轻声回答道。
“你等着,我过去陪你。”当JOE听到杜子菲说她在北郊陵园这个他早就预知的答案时,JOE自己也说不清他的心是放松了,还是更沉重了。
“不!”杜子菲立即出声制止了JOE。
顿了顿,杜子菲微微抬起头,咬了咬牙,强迫自己忍下即将滑落的眼泪,声音很轻却很坚定,“JOE,如果你在我身边的话,我怕我会因为有所寄托而不够坚强,我怕我什么都还没做就已经扑在你的怀里哭泣了。所以,JOE,让我独自去面对吧!”
电话的另一头,JOE似乎已经感觉到了杜子菲眼底的泪水,可是他却为这样的杜子菲感到骄傲,抿了抿嘴,他轻柔地说道,“好!我在家等你。”
为了让JOE更放心,杜子菲故作轻松地说道,“如果我受伤了,我会依偎进你的怀里让你安慰我的,然后把泪水和鼻涕一把把地抹在你的衬衫上。”
“这样啊!那我得多准备两套衬衫。”JOE嘴里配合着杜子菲,心底却为杜子菲的假装坚强而不可抑制地疼痛起来。
“哈哈……好,你去准备吧!我挂电话了。”感觉到自己快要控制不住那排山倒海的悲恸情绪,杜子菲忙不迭地挂掉了电话。
十点钟左右,杜子菲看到一辆辆的黑色轿车排成长龙缓缓地驶进了陵园,为首的是一辆黑色加长SUV。车子整齐有序地排在陵园的广场上,车里下来的男男女女都穿着黑色的服装。
远远地,杜子菲看到宁静的陵园一下子人头攒动起来,就像她梦中见到的一样,一群穿着一身黑的男人从加长SUV中抬下了一具水晶冰棺,接着是她的哥哥杜子康从车上跳了下来,亦步亦趋地跟着水晶冰棺往山上走,杜子康的身后是长长的黑色人龙阵。
尽管距离很远,杜子菲根本就看不见杜子康的表情,可是她却依然清晰地感觉到了哥哥周身所散发出来的浓郁悲伤。杜子菲紧咬着下唇,双手紧紧地握着方向盘,十指关节由于太过用力而有些微微地泛白。
哥哥他是那样的悲伤与沉痛!如果哥哥知道她还活着,以另一种方式活着,他是不是能减少一些伤痛。不给自己犹豫和退缩的机会,杜子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便推开车门,挺直脊梁骨一步步地向陵园走去。
明媚的阳光普照着大地,洒在人的身上本该是暖洋洋的,可是杜子菲却感觉到一股股透心的凉窜上心间。
沿着石阶往上,杜子菲微微抬眸看了一眼天空。天空万里无云,碧蓝如洗,纯净得好像一块蓝色水晶,一尘不染。起码这一点和梦中的不一样!杜子菲如是安慰自己。
当杜子菲到达杜子康购买的那一片私人墓地时,墓地里黑压压地站满了人,水晶冰棺已经半埋进了土里,只剩下上面没盖土了。牧师站在水晶冰棺的前面,手持圣经,朗声念着入葬经文。
当杜子菲靠近的时候,众人一阵骚动,大家皆非常有默契地为她让出了一条路,一条通往“阿鼻地狱”的路。
“哥…….”杜子菲一步步地靠近杜子康,直到定在杜子康一步之遥的身后,含泪的双眸紧紧地盯着杜子康消瘦了许多的背影,轻声呢喃道。
他好像听到了小菲在他身后叫他。杜子康的身子猛然一震,隐忍了很久的泪水最终还是伴随着这一声“哥”而轻轻滑落。他的身体绷得紧紧的,双眼瞪得大大的,死死地盯着水晶冰棺中那种熟悉的面孔,那张总是洋溢着笑容,总是能轻易撼动他的脸。
小菲,是你吗?你回来看哥了是不是?杜子康不敢回头,害怕一回头便成空。
哥哥认得她!
感觉到杜子康的震撼,杜子菲不禁欣喜,不断地安慰自己道: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遭,哥哥已经感觉到她的存在,只要她跟他解释清楚,他会懂得的,他会再接受她这个妹妹的。
“小菲……”再一次听到那熟悉的语调,杜子康欣喜若狂地猛然回头,可是当他看到身后站着的是熙蕾时,一股暴戾之气倏然升腾,翻脸比翻书还要快,狰狞阴鸷的眸子中透着杜子菲从未见过的寒光,褶皱出现在因暴露而动的眼角,手毫不留情地举起,重重地抡下,狠狠地刮过杜子菲的脸颊。
杜子康的力道很大,几乎是倾尽了全力挥出那一巴掌。杜子菲被打歪了半边脸,整个人侧身跌倒在即将埋葬她肉身的冰冷土地上。她的嘴里顿时充斥着一股血腥,嘴角甚至还有鲜血沁出。
“哥——”杜子菲难以置信抬头看着杜子康,伤心欲绝地呼喊着他,企图将他从仇恨中唤醒。
“闭嘴!你凭什么像小菲那样叫我?”杜子康暴噪狂吼道。
“凭我是@#”杜子菲发现当她企图说出自己是小菲的时候,嘴巴张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这就是JOE说的天堂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会自动过滤和消除任何企图说出它秘密的话或者行动吗?
“你以为你是小菲吗?”杜子康冷笑着上前一步,蹲在了熙蕾的面前,单手掐住她的脖子,因为用力手背上的青筋绽出。阴鸷的眸子里透出嗜血的红光,令人不寒而栗。
从小到大哥哥在她面前扮演的都是守护者的身份,可是此时此刻他就像是魔鬼撒旦一样,阴狠、无情、暴戾、仇恨,她已经完全不认识他了。杜子菲那双清亮的眸子遽然被黑影所笼罩,恐惧一下子揪住了她。
“贱人!是你害死小菲的,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你知道我为什么没告你吗?我不要你坐牢,那太便宜你了,我要你在外面过得比坐牢还悲惨,我要你生不如死。”犀利的语言出自杜子康冰冷的唇角,带着一道道血腥、可怕的暴戾气息。
杜子菲因为呼吸困难而苦苦地挣扎着,窒息的恐惧在她眼里一寸寸地放大,她求救似的朝着黑压压的人群伸出了手,可是所有人都只是冷漠地看着她,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为她说一句话。
在杜子菲神智迷离的时候,她仿佛看到了有一个或者两个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就站在她的面前说了什么,然后她脖子上的压力骤然撤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