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深秋，窗外银杏树的叶子又快要落尽。
凄清的院落像是很久无人打扫，地上铺满了金黄色的银杏叶。
这是她守着这片银杏树林的第十一个年头，也是她一动不动凝望着它们的第十个深秋。
十一年前，她第一次在这里见到那个男人。
男人随意地走在金黄色的银杏树间，微微低着头凝望着脚下，颀长的身影伴着落日的余晖映下金黄色的影子。
她先开口说了:“嗨。”
男人抬头看向她的一瞬间她只觉得胸膛里有什么东西瞬间炸裂了，蹦散到四肢百骸，那一刻，她便知道，眼前的男人便是自己的一生。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她苏小小的人生，一步一步从单纯快乐走向了万劫不复。
彼时苏小小刚从米国某知名大学毕业回国，结束了自己长达十余年的异国生活，那一天是她24岁的生日。
十几年未曾谋面的表姐程乐乐说想要见见她，于是她便来了，抛开了一场父母专门为自己举办的生日宴，只因为她也十分怀念记忆里永远温柔善良的乐乐表姐。
可那时的程乐乐重病在身，她只听母亲提起过，似乎并不是不治之症，可人就是病着，病病殃殃的，估计是好不了了。
初听这话的时候，苏小小的心里是疑惑的，在她的映象里的乐乐表姐，美丽、知性、温柔，似乎永远是笑着的，美好得让她羡慕。
可直到亲眼再见到程乐乐，她才知道母亲说的话竟并不夸张。
那是她第一次觉得，瘦是件可怕的事情。她太瘦了，曾经美丽的脸也凹陷了。
她似乎只能安静地坐着，跟她淡淡地说话，仍旧温柔，可眼眸里却似没了光亮般暗沉，只有第一眼里微弱的欣喜让她在震动的同时感到了一丝熟悉的温暖。
看着这样的程乐乐，苏小小觉得自己是在看着一个已经枯萎的生命，她活着，却是为等待躯体的死亡而活着。
那一刻，她就在想，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曾经美好的生命枯萎到这样的地步？
那时的她不会想到，这个答案，要用她十年的冷寂来换取。
直到现在苏小小依旧记得，程乐乐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她记得她用瘦骨嶙峋的双手抚摸着她的脸颊说:“小小，你长大了，你很美，记住，不要为了任何人忘掉你的美，不值得的，不值得的……”。
她想，那大概是她想告诉曾经美丽的程乐乐的话吧。
可命运太会开玩笑，就在她信誓旦旦地握紧表姐的手安慰她自己一定会好好记着这句话的时候，餐前的随意散步，让她看到了那个映在一片金黄色中的那个男人。
也正是这个男人，把她一点一点变成了第二个程乐乐。
她犹记得表姐离开的时候，她看着她笑，眼里的暗沉似乎在那一刻散尽了，她就用那仿佛看透一切的眼光看着她，又好像是在透过彼时已经迷失掉的她在看另一个痴情深付的少女。
她想那一刻的表姐应该是幸福的，也应该是清醒的，因为由始至终，她都没有再看一眼就站在她身旁的表姐夫。
没错，她的表姐夫，就是伴着那一片银杏树林映进她眼里，也烙在她心底的那个男人。
有风吹过，又有几片银杏叶落下，有些树干光秃秃的，却让苏小小看得痴迷。
她这一生，是否有可能在还活着的时候清醒呢？
呵，谁又知道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