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家别墅的主楼是很典型的复式结构,一楼和二楼都有主卧室,苏小小双腿残疾,自然是住在一楼的,然而也并不是主卧,而是住着主卧旁边一间偏小的次卧,至于其中缘由,说来也再简单不过,隔壁的那间主卧,曾住着她已故的表姐程乐乐,和,她已故的表姐夫,孟庭翰。
秋嫂自米粟从保安亭下车步行时,便接到了保安的电话,也才有了米粟方到孟家大门口,便被禾冬婶一路领着进了孟家客厅。
芒果汁是米粟快到的时候便准备好了的,要说秋嫂和米粟有什么关联的话,那大概就是除了米家人,再没有一个人比她更了解米粟的了。小到喜欢什么口味的饮料、喜欢什么颜色、对什么食物过敏、内衣的尺码,大到这十年来发生在米粟身上对她的人生产生了一定影响的所有事,就比如,五年前有一个叫程知安的男孩跟她告白,从此便开始了她懵懂而美好的初恋。
秋嫂嘱咐禾冬婶将芒果汁端出去给米粟,便从厨房的侧门绕过走廊进了苏小小的卧室。
她方进去时,苏小小正对着一张照片发呆,照片并没有裱框,四周的棱角已皱褶破损,从秋嫂的视线看过去,依稀能看见照片上只有一个男人模糊的背影,秋嫂并不需要去猜测照片的主人是谁,她要做的,只是在这样的时刻,叫醒一个恍然入梦的女孩。
“小姐,米粟已经到了。”
苏小小一手捏着略有些发黄的照片,眼神有些涣散,半饷未曾发出任何声音,似是听见,又似乎已自动屏蔽外界的一切声响。
“小姐?”
秋嫂只得再次出声,声音也分明比方才提高了几分。
“我说过多少次了!叫我孟夫人,我是孟夫人,你年纪大了耳朵也不中用了是吗?!”
终于有所反应的人,出口却是声嘶力竭的责备,身后站着的秋嫂便是这么些年早已习惯她的反复无常,却还是不得不承认,这些话还是会让她觉得难过,也许不单单是为听到这无端责备的自己难过,更是为,曾经开朗明媚又那么有礼貌的小姐,如今变得如此陌生而难过。
秋嫂的伤心自然是只维持了几秒的时间,便叹了口气沉声说道:“夫人,米小姐来了。”
苏小小终于听清了秋嫂的这一句话,拿着照片的右手缓缓举起,放在面前,她就那么直视着手中照片上模糊的背影,低声呢喃:“你听到了吗?她的女儿来了,现在应该就坐在你曾经坐过的沙发上,你想见见她吗?你肯定会想见见她的,她跟她妈妈长得很像很像,很漂亮,笑起来能把人的魂都勾走,你开心吗?哈哈......可惜,我不会让你见她的。”
秋嫂不知道每次小姐对着一张根本看不见脸的照片自言自语的时候心里在想些什么,明明已经过去了十年,他们的尸骨早已火化成灰,活着的人,又何必死死纠缠着过去,到头来,不过是折磨自己。
秋嫂心底再明白不过,修了硕士双学位的小姐不会不懂这些道理,只是人毕竟是感情动物,小姐也许只是,太感性了而已。
秋嫂走神的功夫,苏小小已打开化妆台第一个带锁的抽屉,将照片放了进去,还特意拿过放在桌上的首饰盒压在照片上,仿佛这样,他就离此刻坐在外面的女孩更远了一点。
然后便对着镜子看着自己的妆容,一边伸手拨了拨几根飘散的发丝,一边问着:“秋嫂,我今天看起来怎么样?粉底会不会打厚了,好像太白了,不好看了……”
秋嫂心底叹息,面上仍是淡笑着,“夫人每天都很漂亮,今天尤其漂亮。”
这话说得几分真几分假,真的是前半句,那是秋嫂爱怜苏小小的情感;假的是后半句。那是秋嫂对这一切的哀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