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三周年的忌日，姐姐打来电话，郑重地叮咛：给母亲烧点纸钱，一定别忘了点蜡烛。冥界很黑，怕看不清路。要点好蜡烛给母亲照个亮儿，好顺利地把钱拿到手。别忘了，再多烧点零钱，给小鬼儿，别让小鬼儿欺负母亲。末了，她幽幽地说了一句，母亲在世的时候我们不懂得体贴……
听了姐姐这样说，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一下，明明知道这是虚妄的，可还是要千叮咛，万嘱咐。泪就在瞬间涌向眼眶——是的，在我的记忆里，我不是没有关心过别人。尤其是有了孩子，更是全情投入关怀体贴之中，细致到孩子的一个哭声、一口饭菜、一声要求、一个动作……然而，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要体贴关心母亲，以为受母亲的呵护照顾是天经地义的。吃母亲做的饭，盖母亲缝的被子，穿母亲做的衣裳……遇到不顺心的事情向母亲诉苦，甚至还会把别处受来的恶气向母亲发泄……
于是一点一滴的内疚纷至沓来。想得心疼：如果人生能重新来过，我要好好孝敬母亲。其实，我知道，母亲是不相信有什么阴间的。所有的徒劳只能给自己的疏忽粗略和不懂事带来一点心灵的安慰吧。
一个朋友在清明节前向我告别，说要回去给老父亲上坟。他说他年年都要回去。话语间神情黯然。他告诉我，母亲瘫痪了十年，父亲为了孩子们的事业，一直一人承担着照顾母亲的重担。他匆匆回去办完母亲的丧事，在返回的前一天晚上，悲伤孤独的父亲要求他多住几天陪陪自己，可是他因为惦记着单位的事情，还是很快离开了。后来不久父亲就病故了。消息传来，他难过极了，为什么身为人子，连最后的小小的要求都不能满足父亲。他清楚地记得那个凄凉难舍寂静夜晚，父亲的脚步声几次在他的卧室前迫近，却欲进又止。十分明理的父亲知道工作的重要，但是他又是多么需要儿子的陪伴啊！他终于鼓起勇气推门进来，却又遭到儿子的拒绝……朋友的泪顺着他已经不年轻的脸上流下来。
她是我的多年好友，每每说起母亲，她就十分沮丧：我后悔死了。我应该答应她的。原来在母亲最后的日子里，她与她的兄弟姐妹们都没有意识到母亲那么严重的病情。她打电话，保姆把话筒递给母亲。母亲一听到她的声音就喊出了她哥哥的名字，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失落，她说：妈，我是晓晓，我是晓晓啊。但是母亲坚持喊哥哥的名字，有些急切，好像要说什么的样子。但她还在纠正母亲，从电话里她听得见保姆也在帮她纠正。僵持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无奈地挂了电话。她闷闷地想，妈还是最亲哥哥，时时刻刻地惦记着哥哥。直到噩耗传来，她才追悔莫及。她一再对朋友们说，我真应该答应母亲的呼唤，在她的心中每一个孩子都是一样的，她也许就是想对我说什么啊。她喊得那样急迫，我为什么就不能体谅一下她呢！
在父母的生前，奉献你的爱吧。“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楚是不可追悔的遗恨。
2003年2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