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一天,灯笼高挂时,院子里静了许多,只有几个帮衬的人还在穿梭。家远的亲戚,直接在东屋打地铺休息,两个大大的通铺,睡了许多人。杨天赐和陈二河忙着计算明日的答谢宴席,娟和思水早睡了,与小棚小霖挤在一张床上,张氏没法伸展身子睡,侧倚在床头,将就这一夜吧。
朋友亲戚该来的都来了,唯独他们没来,张氏梦里还想着这些,醒来的时候提不起精神,揉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天色朦胧,起来做事还太早,可也睡不着了,坐着打量四个孩子,睡成一团,小棚和小霖粉嘟嘟的脸格外的安宁,像是天使不小心降临在自己的身边。思水睡的文……雅……,娟太欺负人了,四仰八扠占据半席之地,把思水挤到床脚一动不动。
张氏很无奈,这那里是自己的女儿啊,思水那孩子多乖,无论怎么看,思水都是大拇哥儿。她心疼思水,起身把娟的四肢拢在一起,被子往思水那移移。这样看,四个宝贝和谐多了,他们将是她用尽一生的爱去呵护的。
院子里有稀稀疏疏的脚步声,伙房的灯光闪烁,难道陈二河现在就起床忙活了?张氏轻手轻脚的出去,到伙房门口,看着一个奇怪的身影,身上包着棉被,弯腰巡视餐桌上的菜,都是上好的鱼肉与猪肉,明日答谢帮衬的人用的。肉旁边还有一些剩菜,那人捏剩菜放在嘴里嚼,也不嫌菜凉,吃的津津有味。听声判断此人是陈大河,他的哥哥。
至于吗?
冷风中张氏瑟瑟发抖,不知改进还是改退,愣神好久才想出这三个字“至于吗?”昨儿他们一家没一个帮衬干活的,都是示范吃的,挣吃,抢吃,捡好的吃。陈家在村了算是上台面的人家,不缺吃喝,平日吃喝也比别人家的好,隔三差五的还有肉食上桌的,他咋像从来没吃饱过饭似的。
他这个年纪,他这个癖性,不奢望他能好了,只要不闹事就成,张氏打算默默的退去。临走她不放心的看一眼,她惊大一双眼睛,想起四个字:“真至于吗?”
陈大河把一盘子花生米到近兜里,抿抿带有残渣的唇,选一块上好的肉,塞进棉被里。他很满意,转身离开,发现张氏定睛看着他,讪讪一笑,随即大笑着说:“弟妹啊,你嫂子昨儿忙的顾不上吃,夜里喊饿,使我来拿些吃的回去,补补体力,今儿好帮你。”
“大哥,肉是今日待客用的,一点也不能少,要吃要喝,您拿这些。”张氏说着指指桌上的剩菜,还没动过的剩菜。
“哟,弟妹,你别拿家人不当人啊,剩菜能吃吗?还没分家的时候,你见过我们吃剩菜吗?再说了,我们没白吃白喝了,前前后后的活,少了我们,你能抗起来吗?”陈大河嗓门大,说的十分有气势。
张氏反倒是小肚鸡肠,好赖不分。张氏不想发问你真真的至于吗?在那家过的是什么样的,她没忘,也不能忘,吃饭从来没上桌,吃菜从来没吃过刚出锅的菜,休息没她的份,劳动从来不缺她。今儿,他昧着良心把黑的说白了,白的说红了,还不是当她和陈二河还是任他欺负的软蛋。
张氏身体发凉,心也发凉,正色道。
“大哥,冲这您说也在理,只是在答谢客人之前,你先选别的吃喝,如果答谢之后还有精肉,您都拿了,弟妹不会说二话的。”
“弟妹,你别说以后,说说当下,哑巴给你弄那么多银子回来,还差这点卖肉的钱?我看,弟妹是借着机会拿捏兄嫂吧?!”陈大河鼻子哼一声,揣着肉从张氏身边走过,心里狠狠的,他没能娶到儿媳妇,他都没报怨,吃她一点肉,都心疼了?什么人呐!
张氏气的的跺脚,见他走出院子,张氏过去把院门闩上了,回到屋内,心里憋着气,直到很多亲友起床,帮衬的人来了,她才敞开笑容。
早餐粗略的吃些,大家伙开始精心的准备晌午的主宴。
风很大,呼呼的吹着,娟贪恋被窝,不愿意起床,搂着乖乖的小棚一起呼呼大睡。迷迷糊糊中被张氏喜悦的声音吵醒,除了她的孩子们谁还能让她如此激动,娟好奇的睁开眼睛,是一个陌生的老太太,鬓角发白,皱纹沟壑嶙峋,眼角的笑纹最胜,拧的几道,满脸的慈爱,见着张氏,激动的眼角掉泪,很慈爱的老太太。
张氏把老太太请进屋里,激动的乱了分寸,不知奉座不知端茶,自己的双手也不知那里放了,顾不得那些了,张氏急着把自己最好最开心的事情告诉了老太太。
“娘,这是小棚,性格最乖,这是小霖,可爱顽皮了,每次给他换衣服,都手舞足蹈的……”张氏一一叙说,老太太开心,手里的念珠递给旁边的侍女麦子,颤颤巍巍的要抱抱孩子。
“夫人您慢点。”麦子接过念珠,搀着老太太走进床前,张氏赶紧掀开被子把小棚抱给来老太太,她的母亲张周氏。
“乖乖,真沉啊!”张周氏抱着小棚还想掂掂,如果再年轻一点,她都想把小棚拎在空中旋转。
“夫人,您慢点。”麦子的心提到嗓子眼了,像只鹰一样护在身边,生怕大人和小孩出格好歹。
“没事,没事,今儿外婆高兴,麦子快,快拿出见面礼。”张周氏说着抱着小棚坐下了,毕竟年纪不饶人,累啊!
“唉咦。”麦子答应了,打开随行的包裹,取出一条纯银打制的双龙戏珠锁,老太太亲自为小棚带上,又取出一对纯银打制的双鱼锁为小霖带上,另每人送一对纯银的镯子。
平常的人家那里弄这些护着孩子,顶多是核桃辟邪,庙里祈福或是取个普通的名字猫儿狗儿的养活就行了,这老太太出手大方,仔细瞧瞧,双龙戏珠的珠是猫眼,双鱼的眼睛祖母绿。
天哪,都说张氏出身大家,可是一直没见过,如今看来真是富甲一方的商人。顷刻间在亲友中传开了,有些朋友好奇是什么样的老太太,专程来打探。
张周氏放下小霖和小棚,伸手要抱娟,娟一双眼睛贼亮贼亮的打量着老太太,满脑子一个疑问:“张家那么有钱,为什么让女儿过着那个不如的生活?”
张周氏看着娟,表情丰富,心疼,怜悯,失望,又心疼,泪水蒲扇蒲扇的落下了,当初她离开张家的时候才一点点,如今又大又漂亮了,只是太可惜了,当初自己坚持把张氏留下,她会是个能说话的漂亮的丫头。
娟眼睛更亮了,非常的好奇,自己是什么能耐让老太太有如此多的感慨。记得前世的外婆也是爱护儿孙的长辈,可惜对男孩更好,买冰棍给哥哥给弟弟就是不给她,当然其他的姐妹也没有冰棍。娟也没缺吃的,但暗暗发誓一定想办法从她那里弄来冰棍吃,可惜老人一场车祸去了,冰棍还没吃到。不知娟是惋惜冰棍还是真的有感而发,泪水也扑朔扑朔的落下。
张周氏搂过娟心儿肝儿的哭,张氏也暗暗落泪,一分6年,六年里世事多变,风不是那时的air,尘也不是那时的土,可是一切仿如昨天,清晰可见。
陈二河忙里抽闲进了屋,和张周氏见面,也是无尽的感慨,亲手送一杯茶上去,和老太太面对面坐着聊天,麦子不时的在一旁插嘴,笑说老太太是如何让如何的思念他们,四五月份收到您们的信时激动的哭了几晚上,要派家人来接了回去,可是老爷面子抹不开,狠下心不让来接,可是谁都看见了,老爷躲在屋里哭了。
这个丫头说的忒煽情,生生的把刚刚好转的气氛煽出几分酸楚,张氏和张周氏又哭一通。
思水在一旁无限感慨,眼圈红红的,担心被别人发现,默默的退出去,左右跟着杨天赐。